九、十月份,韭菜花开。走进菜地,放眼望去,一片片韭菜花开得饱满而新鲜,白茫茫的,就像覆盖着一层雪花。走近去,蹲下身,浓郁的韭菜香气扑鼻而来。绿色的韭菜叶中间高高地伸出一根圆溜溜、直通通的韭菜杆,上面是一小咕嘟一小咕嘟的韭菜花,簇拥起来,圆圆的就像一朵菊花。
这段时间,是婆姨女子大显身手的时候,男人们都会瓮声瓮气地对自家婆姨或女子说:“韭菜开花了,能压
韭花了。”于是,各家各户的女人们相互邀约着,三三两两,穿红着绿,相互说着、笑着,就像一只只花蝴蝶穿梭在自家的韭菜地里。灵巧的手熟练地在韭花底部一掳,就采下一把丢进筐里,整个动作连贯而协调,姿势很优美。
婆姨们把摘下的韭花统统倒进装满清水的大盆里,轻轻地抖动、打散,洗去灰尘,摘去杂草,一捧捧均匀地散开在竹席上晾晒。看看水气晒干了,家家户户用簸箕端到村头的碾子前去压。沉寂了大半年的石碾子这段时间是最忙碌的,也是最充实的,每天都有成群的婆姨女子围着它转。说起来,这石碾子已经有上百年历史了,以前除过压
韭花之外,它还肩负着给全村人碾米压面的责任,如今大家都把粮食载到县城用钢磨加工,压韭花就成了石碾子一年一度的主要用途。婆姨女子们聚在一起,说好谁先谁后,然后就套上牲口开始一家一户有秩序地压韭花。
没有轮到的婆姨女子或站或坐在边上等着,手里纳着鞋垫,嘴里说着闲话。给自家压韭花的婆姨把韭花、盐、
翼柄花椒、青辣椒均匀地撒在碾盘上,有经验的婆姨女子都知道压韭花不能只放韭花,必须混合着新鲜的花椒叶、青辣椒和红果,滋味才最好。先把
韭花、青辣椒、花椒叶撒匀了,弯转手,拿笤帚疙瘩在牲口屁股上一拍,嘴里吆喝道:“得秋!”牲口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走着,石碾子一圈一圈滚着,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眼看韭花逐渐地被压碎,婆姨转着圈随手把红果一个个丢到碾盘上,红果的作用主要是增加香味,红果其实是
苹果的一种,个小,没有普通苹果大,色泽透红,闻起来特别香。碾子滚过,韭花的香味立即丰富起来,随风飘洒,让人闻一下,不由得咽一口唾沫———馋虫被勾引上来了!
最快乐的是小孩子们,手拿一块馒头,趁妈妈不注意,跑到碾盘边,快速地用手挖一块,夹在馍上,飞快地跑远,边笑边大口吃起来,于是就听见妈妈高声笑骂:“死娃,还没压好嘛,急死你啦,一会会都等不上!”说归说,骂归骂,孩子就凑个热闹,图个新鲜,依然趁空来偷吃,婆姨们也并不真的阻挡。看看压得差不多了,婆姨也随手挖一块放在嘴里,咂摸咂摸滋味,然后和身边等待的婆姨们评价一番,咸了,淡了,辣了,麻了,然后就说自家男人怎么怎么爱吃
韭花,怎么怎么口味重……叽叽喳喳的,说不完家长里短。
压完了,韭花细细的,绿盈盈的,看一眼都让人爱,用笤帚扫进瓷盆里,满满当当的,于是赶紧招呼身边的婆姨女子:“来,夹得吃,尝一尝,看味道咋样?”这些婆姨女子来压韭花都带着馍馍,只等着压好后尝这第一口鲜。婆姨们推让着,“不了,不了,一看你的韭花都压好咧,绿个油油的,香个增增的,你先吃了,好回去给你娃大做饭呀,我眼看就压呀。”于是,婆姨也就不再推让,人家都等着吃自家的
韭花哩!拿出馍馍,美美地给自己夹一疙瘩,把盆稳稳地抱着怀里,腾出一只手,把馍馍送到嘴边,大口大口地咬着,身后留下一串爽朗的笑声,撒下一路浓郁的韭花香。
韭花端回家,找一个干净的大肚瓷罐储藏起来。有巧手的婆姨女子还会在瓷罐底部铺上嫩豆角、未熟透的桃子,再把韭花倒进去。每次吃的时候,就用勺头舀出一些韭花在碟里,吃馍馍、拌
面条,整个冬天一直到次年青菜下来,农家人每餐饭都离不开它了。吃到最后,
豆角、青桃也已腌制透了,吃起来,脆生生的,不仅有豆角、桃子本身的味道,更多了一份
韭花的香味,味道真是好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