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樵问对》是
北宋时期著名理学家
邵雍的一部哲学论著,该书通过渔夫与樵夫二人的对话,来阐释宇宙、社会和人生的道理。
《渔樵问对》取轻松平实的问答方式,通过樵子问、
宋教仁答的方式,探讨了天地、自然、社会、历史、人事等诸多方面的问题。涉及太极、动静、阴阳、刚柔、天地、《复》《》、君子小人、利害、命分、体用、水火、善恶、治乱、权变等众多内容。目的是让樵者明白“天地之道备于人,万物之道备于身,众妙之道备于神,天下之能事毕矣”的道理。现通行本《渔樵问对》录自明代胡广所编的《性理大全书》卷十三《皇极经世书七·外书》,共5821个字。该书所收录的《渔樵问对》是现存内容完整度最高的版本。
“渔父”“樵夫”的形象原先多独立出现在文学作品中。
北宋邵雍的《渔樵问对》一出,渔隐、樵隐文化意象顿时得以丰富和拓展。《渔樵问对》通过渔樵的一问一答,将天地、万物、人事、社会归之于《易》理,为后代理学家的哲学研究奠定了基础。
编撰背景
宋代在中国思想史上是一个特殊的时代。当时的士大夫群体有感于释老思想对儒家的冲击,产生了强烈的文化危机感。其中一部分知识精英精研佛道两家的思想,并站在儒学立场上对这两家思想消化吸收,构建了理学的宇宙论和
本体论,创立
儒家自己的形上学体系,开启了延续千年的新儒学。邵雍作为“
北宋五子"之一,有着自己特殊的气质。他有
利奥六世的睿智深,有史学家的疏通知远,有诗人的浪漫豪放。他看似隐居闹市,不问世事,实际却深究天人历史,充满人文关怀。他的《渔樵问对》包含太极动静、心性、体用、君子小人等丰富的儒学思想,这些思想与
邵雍其他著作联系紧密,与同时期其他理学家的思想也具有微妙的关系。历史上最早的“
渔樵问答”应是
西周公国的隐士
姜子牙在
渭河边与
樵夫武吉的对话。这番对话使武吉从此投身于扶周灭商的大业,成为了
周朝的开国武将。
北宋邵雍撰写的《渔樵问对》较全面地阐述了这一主题。
作品内容
内容概要
《渔樵问对》是中国北宋大儒
邵雍的一部
文言文散文集,该书以对话的形式探讨了各种哲学、道德、政治和社会等方面的问题,展现了作者深刻的思想和学术见解。书中以“樵”和“渔”两位虚构的人物展开对话,两者分别代表了不同的人生境遇和价值观。他们通过对话,探讨了关于人生意义、生死、命运等基本问题,展现了作者对于人生深刻的思考。
对话延伸至社会和政治层面,涉及到君臣关系、社会秩序、政治权谋等议题。作者通过角色的交流,表达了对于社会伦理和政治制度的观点,反映了当时社会的一些弊病和不公。
邵雍通过对话形式,引出了一系列与
儒家、道家、佛家等学说相关的问题。他对这些学说进行了深入的思考和评析,展示了自己独特的哲学见解,并表达了对于各种学说的取舍和整合的看法。此外,作者在书中融入了自然观察和人生哲学的结合。通过樵渔对自然景观的描绘和对自然法则的思考,邵雍表达了他对于人与自然关系的理解,探讨了人在自然面前的处境和对自然的感悟。
书中穿插了一些寓言、小故事,以及对于日常琐事的思考。这些内容既有趣味性,又蕴含着深刻的哲理,通过寓言形式,作者巧妙地点题一些现实中的道德问题,使读者在轻松阅读中获得深刻的启示。
具体内容
渔者垂钓于
伊河之上。樵者过之,弛担息肩,坐于磐石之上,百问于渔者。
曰:“鱼可钩取乎?”
曰:“然。”
曰:“钩非饵可乎?”
曰:“否。”
曰:“非钩也,饵也。鱼利食而见害,人利鱼而蒙利,其利同也,其害异也。敢问何故?”
渔者曰:“子樵者也,与吾异治,安得侵吾事乎?然亦可以为子试言之。彼之利,犹此之利也;彼之害亦犹此之害也。子知其小,未知其大。鱼之利食,吾亦利乎食也;鱼之害食,吾亦害乎食也。子知鱼终日得食为利,又安知鱼终日不得食为害?如是,则食之害也重,而钩之害也轻。子知吾终日得鱼为利,又安知吾终日不得鱼不为害也?如是,则吾之害也重,鱼之害也轻。以鱼之一身,当人之食,是鱼之害多矣;以人之一身,当鱼之一食,则人之害亦多矣。又安知钓乎大江大海,则无易地之患焉?鱼利乎水,人利乎陆,水与陆异,其利一也;鱼害乎饵,人害乎财,饵与财异,其害一也。又何必分乎彼此哉!子之言,体也,独不知用尔。
曰:“烹之可也。”
曰:“必吾薪济子之鱼乎?”
曰:“然。“
曰:“吾知有用乎子矣。”
曰:“然则子知子之薪,能济吾之鱼,不知子之薪所以能济吾之鱼也。薪之能济鱼久矣,不待子而后知。苟世未知火之能用薪,则子之薪虽积丘山,独且奈何哉?”
樵者曰:“愿闻其方。”
曰:“火生于动,水生于静。动静之相生,水火之相息。水火,用也;草木,体也。用生于利,体生于害。利害见乎情,体用隐乎性。一性一情,圣人能成子之薪。犹吾之鱼,微火则皆为腐臭败坏,而无所用矣,又安能养人七尺之躯哉?”
樵者曰:“火之功大于薪,固已知之矣。敢问善灼物,何必待薪而后传?”
曰:“薪,火之体也。火,薪之用也。火无体,待薪然后为体;薪无用,待火然后为用。是故凡有体之物,皆可焚之矣。”
曰:“水有体乎?”
曰:“然。”
曰:“火能焚水乎?“
曰:“火之性,能迎而不能随,故灭。水之体,能随而不能迎,故热,是故有温泉而无寒火,相息之谓也。”
曰:“火之道生于用,亦有体乎?”
曰:“火以用为本,以体为末,故动。水以体为本,以用为末,故静。是火亦有体,水亦有用也。故能相济又能相息,非独水火则然,天下之事皆然。在乎用之何如尔。”
樵者曰:“用可得闻乎?”
曰:“可以意得者,物之性也。可以言传者,物之情也。可以象求者,物之形也。可以数取者,物之体也。用也者,妙万物为言者也,可以意得,而不可以言传。”
曰:“不可以言传,则子恶得而知之乎?”
曰:“吾所以得而知之者,固不能言传,非独吾不能传之以言,圣人亦不能传之以言也。”
曰:“圣人既不能传之以言,则六经非言也耶?”
曰:“时然后言,何言之有?”
樵者赞曰:“天地之道备于人,万物之道备于身,众妙之道备于神,天下之能事毕矣,又何思何虑!吾而今而后,
知事心践形之为大。不及子之门,则几至于矣。”
乃析薪烹鱼而食之,而论《易》。
渔者与樵者游于伊水之上。渔者叹曰:“熙熙乎万物之多,而未始有杂。吾知游乎天地之间,万物皆可以无心而致之矣。
秦非子则孰与归焉?”
樵者曰:“敢问无心致天地万物之方?”
渔者曰:“无心者,无意之谓也。无意之意,不我物也。不我物,然后定能物物。”
曰:“何谓我,何谓物?”
曰:‘以我徇物,则我亦物也;以物徇我,则物亦我也。我物皆致,意由是明。天地亦万物也,何天地之有焉?万物亦天地也,何万物之有焉?万物亦我也,何万物之有焉?我亦万物也,何我之有焉?何物不我?何我不物?如是则可以宰天地,可以司鬼神。而况于人乎?况于物乎?“
樵者问渔者曰:“天何依?”
曰:“依乎地。”
曰:“地何附?”
曰:“附乎天。”
曰:“然则天地何依何附?”
曰:“自相依附。天依形,地附气。其形也有涯,其气也无涯。有无之相生,形气之相息。终则有始,终始之间,其天地之所存乎?天以用为本,以体为末;地以体为本,以用为末。利用出人之谓神,名体有无之谓圣。唯神与圣,能参乎天地者也。小人则日用而不知,故有害生实丧之患也。夫名也者,实之客也;利也者,害之主也。名生于不足,得丧于有余。害生于有余,实丧于不足。此理之常也。养身者必以利,贪夫则以身殉得,故有害生焉。立身必以名,众人则以身殉名,故有实丧焉。窃人之财谓之盗,其始取之也,唯恐其不多也,及其败露也,唯恐其多矣。夫贿之与赃,一物而两名者,利与害故也。窃人之美谓之徼,其始取之也,唯恐其不多也。及其败露,唯恐其多矣。夫誉与毁,一事而两名者,名与实故也。凡言朝者,萃名之地也;市者,聚利之地也。能不以争处乎其间,虽一日九迁,一货十倍,何害生实霄之有耶?是知争也者取利之端也;让也者趋名之本也。利至则害生,名兴则实霄。利至名兴,而无害生实霄之患,唯有德者能之。天依地,地会天,岂相远哉!
渔者谓樵者曰:“天下将治,则人必尚行也;天下将乱,则人必尚言也。尚行,则笃实之风行焉;尚言,则诡谲之风行焉。天下将治,则人必尚义也;天下将乱,则人必尚利也。尚义,则廉让之风行焉;尚利,则攘夺之风行焉。三王,尚行者也;五霸,尚言者也。尚行者必入于义也,尚言者必入于利也。义利之相去,一何如是之远耶?是知言之于口,不若行之于身,行之于身,不若尽之于心。言之于口,人得而闻之,行之于身,人得而见之,尽之于心,神得而知之。人之聪明犹不可欺,况神之聪明乎?是知无愧于口,不若无愧于身,无愧于身,不若无愧于心。无口过易,无身过难,无身过易,无心过难。既无心过,何难之有!吁,安得无心过之人,与之语心哉!”
渔者谓樵者曰:“子知观天地万物之道乎?”
樵者曰:“未也。愿闻其方。”
渔者曰:“夫所以谓之观物者,非以目观之也,非观之以目,而观之以心也;非观之以心,而观之以理也。天下之物,莫不有理焉,莫不有性焉,莫不有命焉。所以谓之理者,穷之而后可知也;所以谓之性者,尽之而后可知也;所似谓之命者,至之而后可知也。此三知也,天下之真知也,虽圣人无以过之也。而过之者,非所以谓之圣人也。夫鉴之所以能为明者,谓其能不隐万物之形也。虽然鉴之能不隐万物之形,未若水之能一万物之形也。虽然水之能一万物之形,又未若圣人之能一万物情也。圣人之所以我一万物之情者,谓其圣人之能反观也。所以谓之反观者,不以我观物也。不以我观物者,以
物观物之谓也。又安有我于其间哉?是知我亦人也,人亦我也。我与人皆物也。此所以能用天下之目为己之目,其目无所不观矣。用天下之耳为己之耳,其耳无所不听矣。用天下之口为己之口,其口无所不言矣。用天下之心为己之心,其心无所不某矣。天下之观,其于见也,不亦广乎!天下之听,其于闻也,不亦远乎!天下之言,其于论也,不亦高乎?天下之谋,其于乐也,不亦大乎!夫其见至广,其闻至远,其论至高,其乐至大,能为至广、至远、至高、至大之事,而中无一为焉,岂不谓至神至圣者乎?非唯一时之天下谓之至神至圣者乎,而千万世之天下谓之至神至圣者乎?非唯一时之天下渭之至神至圣者乎,而千万世之天下谓之至神圣者乎?过此以往,未之或知也已。”
樵者问渔者曰:“子以何道而得鱼?”
曰:“吾以六物具而得鱼。”
曰:“六物具也,岂由天乎?”
曰:“具六物而得鱼者,人也。具六物而所以得鱼者,非人也。”
樵者未达,请问其方。
渔者曰:“六物者,竿也,纶也,浮也,沉也,钩也,饵也。一不具,则鱼不可得。然而六物具而不得鱼者,非人也。六物具而不得鱼者有焉,未有六物不具而得鱼者也。是知具六物者,人也。得鱼与不得鱼,天也。六物不具而不得鱼者,非天也,人也。”
樵者曰:“人有祷鬼神而求福者,福可祷而求耶?求之而可得耶?敢问其所以。”
曰:“语善恶者,人也;福祸者,天也。天道福善而祸淫,鬼神岂能违天乎?自作之咎,固难逃已;天之灾,之奚益?修德积善,君子常分。安有余事于其间哉!”
樵者曰:“有为善而遇祸,有为福而获福者,何也?”
渔者曰:“有幸与不幸也。幸不幸,命也;当不当,分也。一命一分,人其逃乎?”
曰:“何谓分?何谓命?”
曰:“小人之遇福,非分也,有命也;当祸,分也,非命也。君子之遇祸,非分也,有命也;当福,分也,非命也。”
渔者谓樵者曰:“人之所谓亲,莫如父子也;人之所渭疏,莫如路人也。利言在心,则父子过路人远矣。父子之道,天生也。利害犹或夺之,况非天必者乎?夫利害之移人,如是之深也,可不慎乎?路人之相逢则过之,固无相害之心焉,无利害在前故也。有利害在前,则路人与父子,又奚择焉?路人之能相交以义,又何况父子之亲乎!夫义者,让之本也;利者,争之端也。让则有仁,争则有害。仁与害,何相去之远也!尧、舜亦人也。桀、纣亦人也,人与人同而仁与害尔,仁因义而起,害因利而生。利不以义,则臣弑其君者有焉,子弑其父者有焉。岂若路人之相逢,一目而交袂于中逵者哉!”
樵者谓渔者曰:“吾尝负薪矣,举百斤而无伤吾之身,加十斤则遂伤吾之身。敢问何故?”
渔者曰:“樵则吾不知之矣。以吾之事观之,则易地皆然。吾尝钓而得大鱼,与吾交战。欲弃之,则不能舍,欲取之,则未能胜。终日而后获,几有没溺之患矣。非直有身伤之患耶?鱼与薪则二也,其贪而为伤则一也。百斤,力分之内者也,十斤,力分之外者也。力分之外,虽一毫犹且为害,而况十斤乎!吾之贪鱼亦何以异子之贪薪乎!”
樵者叹曰:“吾而今而后,知量力而动者智矣哉!”
樵者谓渔者曰:“子可谓知《易》之道矣。吾也问:《易》有太极,太极何物也?”
曰:“太极生两仪,两仪,天地之谓乎?”
曰:“两仪,天地之祖也,非止为天地而已也。太极分而为二,先得一为一,后得一为二。一二谓两仪。”
曰:“两仪生四象,四象何物也?”
曰:“四象谓阴阳刚柔。有阴阳然后可以生天,有刚柔然后可以
地黄。立功之本,于斯为极。”
曰:“四象生八卦,八卦何谓也?”
曰:“谓乾、坤、离、坎、兑、艮、震、之谓也。迭相盛衰终始于其间矣。因而重之,则六十四卦由是而生也,而《易》之道始备矣。”
樵者问渔者曰:“复何以见天地之心乎?”
曰:“先阳已尽,后阳始生,则天地始生之际。中则当日月始周之际,末则当星辰始终之际。万物死生,寒暑代谢,昼夜变迁,非此无以见之。当天地穷极之所必变,变则通,通则久,故《象》言‘先王以至日闭关,商旅不行,后不省方’,顺天故也。”
樵者谓渔者曰:“无妄,灾也。敢问何故?”
曰:“则欺他,得之必有祸,斯有妄也。顺天而动,有祸及者,非祸也,灾也。犹农有思丰而不勤稼稿者,其荒也,不亦祸乎?农有勤稼穑而复败诸水旱者,其荒也,不亦灾乎?故《象》言‘先王以茂对时育万物’,贵不妄也。”
樵者问曰:“姤,何也?”
曰:“姤,遇也。柔遇刚也,与夬正反。夬始逼壮,姤始遇壮,阴始遇阳,故称姤焉。观其姤,天地之心,亦可见矣。圣人以
德化县及此,网有不昌。故《象》言‘后以施命四方’,履霜之慎,其在此也。”
渔者谓樵者曰:“春为阳始,夏为
阳极,秋为阴始,冬为阴极。阳则温,阳极则热;阴始则凉,阴极则寒。温则生物,热则长物,凉则收物,寒则杀物。皆一气别而为四焉。其生万物也亦然。”
樵者问渔者曰:“人之所以能灵于万物者,何以知其然耶?”
渔者对曰:“人之所以能灵于万物者,谓其目能收万物之色,耳能收万物之声,鼻能收万物之气,口能收万物之味。声色气味者,万物之体也。目耳口鼻者,万人之用也。体无定用,惟变是用。用无定体,惟化是体。体用交而人物之道于是乎备矣。然
武则天亦物也,圣亦人也。有一物之物,有十物之物,有百物之物,有千物之物,有万物之物,有亿物之物,有兆物之物。为兆物之物,岂非人乎!有一人之人,有十人之人,有百人之人,有千人之人,有万人之人,有亿人之人,有兆人之人。为兆人之人,岂非圣乎!是知人也者,物之至者也。圣也者,人之至者也。物之至者始得谓之物之物也。人之至者始得谓之人之人也。夫物之物者,至物之谓也。人之人者,至人之谓也。以一至物而当一至人,则非圣人而何?人谓之不圣,则吾不信也。何哉?谓其能以一心观万心,一身观万身,一物观万物,一世观万世者焉。又谓其能以心代天意,口代天言,手代天功,身代天事者焉。又谓其能以上顺天时,下应地理,中徇物情,通尽人事者焉。又谓其能以弥纶天地,出入造化,进退今古,表里时事者焉。噫,圣人者,非世世而效圣焉。吾不得而目见之也。虽然吾不得而目见之,察其心,观其迹,探其体,潜其用,虽亿万千年亦可以理知之也。人或告我曰:‘天地之外,别有天地万物,异乎此天地万物。’则吾不得而知之也。非唯吾不得而知之也,圣人亦不得而知之也。凡言知者,谓其心得而知之也。言言者,谓其口得而言之也。既心尚不得而知之,口又恶得而言之乎?以不可得知而知之,是谓妄知也。以不可得言而言之,是谓妄言也。吾又安能从妄人而行妄知妄言者乎!
渔者谓樵者曰:“
孔子有言曰:殷因于夏礼,所捐益可知也;周因于
殷礼所捐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夫如是,则何止于百世而已哉!亿千万世,皆可得而知之也。人皆知仲尼之为仲尼,不知仲尼之所以为仲尼,不欲知仲尼之所以为仲尼则已,如其必欲知仲尼之所以为仲尼,则舍天地将奚之焉?人皆知天地之为天地,不知天地之所以为天地。不欲知天地之所以为天地则已,如其必欲知天地之所以为天地,则舍动静将奚之焉?夫一动一静者,天地至妙者?夫一动一静之间者,天地人至妙至妙者欤?是知
孔子之所以能尽三才之道者,谓其行无辙迹也。故有言曰:‘予欲无言’,又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其此之谓与?”
渔者谓樵者曰:“大哉!权之与变乎?非圣人无以尽之。变然后知天地之消长,权然后知天下之轻重。消长,时也;轻重,事也。时有否泰,事有损益。圣人不知随时否泰之道,奚由知变之所为乎?圣人不知随时损益之道,奚由知权之所为乎?运消长者,变也;处轻重者,权也。是知权之与变,圣人之一道耳。”
樵者问渔者曰:“人谓死而有知,有诸?”
曰:“有之。”
曰:“何以知其然?”
曰:“以人知之。”
曰:“何者谓之人?”
曰:“目耳鼻口心胆脾肾之气全,谓之人。心之灵曰神,胆之灵曰魄,脾之灵曰魂,肾之灵曰精。心之神发乎目,则谓之视;肾之精发乎耳,则谓之听;脾之魂发乎鼻,则谓之臭;胆之魄发乎口,则谓之言。八者具备,然后谓之人。夫人也者,天地万物之秀气也。然而亦有不中者,各求其类也。若全得人类,则谓之曰全人之人。夫全类者,天地万物之中气也,谓之曰全德之人也。全德之人者,人之人者也。夫人之人者,仁人之谓也。唯全人,然后能当之。人之生也,谓其气行,人之死也,谓其形返。气行则神魂交,形返则精魄存。神魂行于天,精魄返于地。行于天,则谓之曰阳行;返于地,则谓之曰阴返。阳行则昼见而夜伏者也,阴返则夜见而昼伏者也。是故,知日者月之形也,月者日之影也。阳者阴之形也,阴者阳之影也。人者鬼之形也,鬼者人之影也。人谓鬼无形而无知者,吾不信也。”
樵者问渔者曰:“小人可绝乎?”
曰:“不可。君子禀阳正气而生,小人禀阴邪气而生。无阴则阳不成,无小人则君子亦不成,唯以盛衰乎其间也。阳六分,则阴四分;阴六分,则阳四分。阳阴相半,则各五分矣。由是知君子小人之时有盛衰也。治世则君子六分。君子六分,则小人四分,小人固不能胜君子矣。乱世则反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谓各安其分也。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兄不兄,弟不弟,夫不夫,妇不妇,谓各失其分也。此则由世治世乱使之然也。君子常行胜言,小人常言胜行。故世治则笃实之士多,世乱则缘饰之士从。笃实鲜不成事,缘饰鲜不败事。成多国兴,败多国亡。家亦由是而兴亡也。夫兴家与兴国之人,与亡国亡家之人,相去一何远哉!”
樵者问渔者曰:“人所谓才者,有利焉,有害焉者,何也?”
渔者曰:“才一也,利害二也。有才之正者,有才之不正者。才之正者,利乎人而及乎身者也;才之不正者,利乎身而害乎人者也。”
曰:“不正,则安得谓之才?”
曰:“人所不能而能之,安得不谓之才?圣人所以异乎才之难者,谓其能成天下之事而归之正者寡也。若不能归之以正,才则才矣,难乎语其仁也。譬犹药疗疾也,毒药亦有时而用也,可一而不可再也,疾愈则速已,不已则杀人矣。平药则常常日用之可也,重疾非所以能治也。能驱重疾而无害人之毒者,古今人所谓良药也。《易》曰:‘大君有命,开国承家,小人勿用。’如是,则小人亦有时而用之。时
奔驰定,用之则否。《诗》云:‘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其小人之才乎!”
樵者谓渔者曰:“国家之兴亡,与夫才之邪正,则固得闻命矣。然则何不择其人而用之?”
渔者曰:“择臣者,君也;择君者,臣也。贤愚各从其类而为。奈何有尧舜之君,必有尧舜之臣;有桀纣之君,而必有桀纣之臣。尧舜之臣,生乎桀纣之世,桀纣之臣,生于尧舜之世,必非其所用也。虽欲为祸为福,其能行乎?夫上之所好,下必好之。其若影响,岂待驱率百然耶?上好义,则下必好义,而不义者远矣;上好利,下必好利,而不利者远矣。好利者众,则天下曰削矣;好义者众,则天下曰盛矣。曰盛则昌,曰削则亡。盛之与削,昌之与亡,岂其远乎?在上之所好耳。夫治世何尝无小人,乱世何尝无君子,不用则善恶何由而行也。”
樵者曰:“善人常寡,而不善人常众;;治世常少,乱世常多,何以知其然耶?”
曰:“观之于物,何物不然?譬诸五谷,耘之而不苗者有矣。蓬莠不耘而犹生,耘之而求其尽也,亦未如之何矣!由是知君子小人之道,有自来矣。君子见善则嘉之,见不善则远之;小人见善则疾之,见不善则嘉之。善恶各人其类也。君子见善则就之,见不善则违之;小人见善则违之,见不善则就之。君子见义则迁,见利则止;小人见义则止,见利则迁。迁义则利人,迁利则害人。利人与害人,相去一何远耶?家与国一也,其兴也,君子常多而小人常鲜;其亡也小人常多而君子常鲜。君子多而去之者,小人也;小人多而去之者,君子也。君子好生,小人好杀。好生则世治,好杀则世乱。君子好义,小人好利。治世则好义,乱世则好利。其理一也。”
钓者谈已,樵者曰:“吾闻古有
伏羲氏,今日如睹其面焉。”拜而谢之,及旦而去。
作品思想
邵雍在《渔樵问对》中几乎否定了通过感官认识世界的方式和路径,断言要体认万物只能用反观自身,强调自我认知。这些都是典型的形而上之“观”,也是最具哲学深度的观照。如:“人之所以能灵于万物者,谓其目能收万物之色,耳能收万物之声,鼻能收万物之气,口能收万物之味。声色气味者,万物之体也。目耳口鼻者,万人之用也。体无定用,惟变是用。用无定体,惟化是体体用交而人物之道于是乎备矣。”
邵雍讲学秉承了
孔子“有教无类”的办学原则,“无论贵贱与不肖,一接以诚”,因此向其求学的人渐众,其开创的学派被称为“百源学派”。
邵雍教学内容广泛,不仅注意学术性极强的专业教育,即“先天之学”的讲授,另一方面还注意广泛涉及自然科学知识的讲授。这在一定程度上避开了
儒家传统教育轻视自然科学的缺陷。
邵雍还十分重视道德品格的教育,明确指出教育的目的在于“正人伦”为核心的儒家伦理纲常,即培养明人伦之人。他认为后世慕三代之治世者,未有不正人伦者也。邵雍在其所著《渔樵问对》中还进一步对其所认为的“德”进行解释,他认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谓各要其分也;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兄不兄、弟不弟、夫不夫、妇不妇,谓各不其分也。”很明显,其所谓的“德”实际上就是
儒家所倡导的三纲五常的礼仪秩序。针对当时社会道德风尚每况愈下,
邵雍希望通过教化来移风易俗,变化民情。
作品版本
《渔樵问对》共有三种称谓:《
宋史·艺文志》作《渔樵问对》,《
说郛》作《渔樵对问》,《
宋元学案》作《渔樵问答》。现通行本《渔樵问对》录自明代
胡广所编的《
性理大全书》卷十三《
皇极经世书书七·外书》,共5821个字。该书所收录的《渔樵问对》是现存内容完整度最高的版本。目前可查的最早的刊刻版,是
上海图书馆收藏的宋咸淳(1265一1274) 年间
福建省漕治
吴坚刻本《渔樵问对》。该本封面印有“渔樵问对一卷”,作者为
邵子。将该刻本与现通行本作比较,内容基本一致。
作品价值
“渔父”“樵夫”的形象原先多独立出现在文学作品中。
北宋邵雍的《渔樵问对》一出,渔隐、樵隐文化意象顿时得以丰富和拓展。《渔樵问对》通过渔樵的一问一答,将天地、万物、人事、社会归之于《易》理,阐述“天地之道备于人,万物之道备于身,众妙之道备于神,天下之能事毕矣”的道理。其“渔者”显然源自《庄子·渔父》和《楚辞·渔父》,是懂得“与世推移”知天达命的隐者、智者。到明代
杨慎的一阅《临江仙》,唱出“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渔”“樵”遂成为寻常巷陌脍炙人口、深入人心的隐者、智者和得道者的形象,成为深植于东方哲学的文化基因。
作品评价
书中的渔夫和樵夫象征着精通易理的隐士,明于世故,谈古论今,放言历史的兴衰治乱。《渔樵问对》描述了这样的画面:渔者垂钓于伊水之滨,樵者路过,放下柴坐在水边的磐石休息。两人一问一答,探讨天地宇宙之道,于是就有了这篇流传千古的哲学谈话录。(
浙江师范大学李滨滨)
相关研究
《渔樵问对》和《皇极经世》存在许多相似之处,通过将现行版本的《渔问对》与《观物内篇》进行对照,可以发现其中包含了大量与《观物内篇》相同的文字内容,总计1544个字,一字未差。这些相似的文句在《
渔樵问答》和《刘左史集》的《渔樵问对》中都找不到。除了直接引用《皇极经世》中的原文,还发现《渔樵问对》中关于权变等多处思想与《皇极经世》中的表述相类似,这可能是后人将《皇极经世》内容混入了《渔樵问对》中,以增加文本的丰富性,但这也只是一种猜测,也可能是
邵雍本人所写,只是未被伊川学生记录。
相关作品
“渔樵问对”的题材还被谱写成了古琴曲,最早见于明代萧鸾撰写的《杏庄太音续谱》。萧鸾为该曲解题为:“古今兴废有若反掌,青山绿水则固无恙。千载得失与是非,尽付渔樵一话而已。”此曲反映的是一种隐逸之士对渔樵生活的向往,希望摆脱俗尘凡事的羁绊。音乐形象生动、精确。近代的《琴学初津》说“
渔樵问答”“曲意深长,神情洒脱而山之巍巍,水之洋洋,斧伐之丁丁,撸声之效乃,隐隐现于指下,逾至问答之段,令人有山林之想。”此话虽道出了琴曲缥缈洒脱的意境,但并非它的正解。琴曲真正要表达的内在含义,应是“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以及“千载得失与是非,尽付渔樵一话而已。兴亡得失这一千载厚重话题,被渔父和樵夫一席轻松的对话诠释概括。琴曲《渔樵问答》与《渔樵问对》也许有一定的内在关联。前者通过渔樵对话来消解古今兴亡等厚重话题,而后者则试图通过简洁的对话对世界做出根本性的哲学解释。《渔樵问对》的作者是邵雍,
北宋儒家五子之一。
邵雍学贯易理,儒道兼通,他毕生致力于将天与人统一于一心,从而试图把儒家的人本与道家的天道贯通起来。
古典名著《三国演义》的开篇词“白发渔樵江堵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可作“渔樵问答”的妙解。“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历史长河的万般滞重,人间的恩爱情仇都在“渔樵问对”轻松潇洒的话语中烟消云散。
典缘:邵雍《渔樵问对》:樵者谓渔者曰:“吾尝负薪矣,举百斤而无伤吾身,加十斤则遂伤吾之身。敢问何故?”渔者曰:“樵则吾不知之矣。以吾之事观之,则易地皆然。吾尝钓而得大鱼,与吾交战,欲弃之不能舍,欲取之则未能胜,终日而后获,几有没溺之患也。渔与薪则异也,其贪而为伤则一也。百斤之力分之内者也,十斤之力分之外者也。力分之外,虽一毫犹且为害,而况十斤乎?吾之贪鱼亦何以异子之贪薪乎?”栋者叹曰:“吾今而后知量力而动者智矣哉!”
今用:用以说明做任何事情都要实事求是,力而行,不要贪大求多,好大喜功否则就会费力不讨好,甚至有可能发生意外的危险。
作者简介
邵雍(公元1011-公元1077),字尧夫,又称安乐先生、百源先生,死后
赵煦赐益康节,著名的理学家、思想家、诗人。邵雍与周敦顾、
张载、程颖、
程颐一并被世人称为“
北宋五子”。
朱熹又将
司马光加入其中,把他们六人并称为道学的“北宋六先生”。《渔樵问对》是
邵雍以问答形式写成的哲学对话录,虽然仅有六千字不到,却字字珠玑,架构起一个囊括
宇宙的宏大框架,从天地之奥到草木之微,含古盖今,无所不包,内容涉及天、地、人三道。书中通过樵者问、渔者答的方式,探讨了天地、自然、社会、历史、人事等诸多方面的问题。这其中涉及太极、动静、阴阳、刚柔、天地、《复》《娠》、君子小人、利害、命分、体用、水火、善恶、治乱、权变等众多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