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验感性论(
德语:Transzendentale Äslhetik,英文:Transcendental Aesthetic)是
古典哲学家
伊曼努尔·康德所著《
纯粹理性批判》一书中三个重要理论组成部分之一,先验感性论主要研究人的感性认识,集中考察人类感性的先天形式,并说明
纯粹数学如何可能。
先验感性论中的“先验”是指以先天综合判断如何可能作为研究对象的知识,“感性论”指考察作为认知性的感性或感性认识所具有的先天要素和原理。在先验感性论中,康德提出感性是认识的三个阶段之一,是一种通过被对象刺激的方式接受观念的能力,具体包括感觉和直观。其中直观分为经验直观(即感性材料或经验材料)与纯粹直观(即感性形式—时间和空间)。时间和空间作为感性形式具有经验的实在性和先验的观念性,物自体刺激人类感官后产生的印象、观念等经验材料,需要感性形式的加工才能成为经验。感性形式并非从经验而来或从事物抽象而来的概念,而是先验、无限的,当时空加之于经验材料运用到数学判断之中时,数学就具有了普遍性与必然性。
伊曼努尔·康德否认感性知识完全只是被动提供给心灵的材料,先验感性论的目的,就是要指出即使在感性知识中也存在人的主观先天因素, 因而也是一种能动的“先天综合”的过程,即感性知识之所以能够成立,要以人的某种主观先天原理为条件。
先验感性论作为纯粹理性批判体系的开端,一方面通过揭示感性直观形式的被给予性,为“先验分析论”奠定了前提基础;另一方面则通过区分“显像”与“物自体”,为“先验辨证论”中作为思想对象的理念提供了理论依据。“先验感性论”的价值还体现在通过对科学概念的限定,为科学知识树立了标准,并通过使时空形式成为主体能的认识能力,打破了以往哲学从
本体论上考察时空性质的局限性,将时空第一次纳入认识论的范畴,使人的主体能动性得到进一步的拓宽。
名称辨析
先验
在
伊曼努尔·康德那里,“先验的"(transzendental)和“先天的“(a priori)这两个概念是既有联系又有区别的。“先天”在概念的外延上要比“先验”更宽,先验知识肯定也是先天的,但先天的知识并不一定是先验的。一切先天综合判断(数学的任何命题和物理学的基本原理)对于任何经验的或可能经验的对象都普遍必然地有效,因而是先天知识,但却不能称之为先验知识。只有以先天综合判断如何可能作为研究对象的,或只体现先天综合判断如何可能的知识才是先验知识,它不涉及对象,而只涉及使先天综合判断成为可能的先天的认识能力和认识方式。
“先验知识”是一类特殊的先天知识,即“关于‘先天知识”的先天知识”。如“先天知识”系泛指涉及经验对象的先天综合判断,“先验知识”就是关于先天综合判断如何可能的先天的(具有普遍必然性的)知识;如“先天知识”系特指认识能力本身的先天认识方式,“先验知识”就是关于它们的先天起源及其能够并且如何先天地运用于经验对象的普遍必然的(先天的) 知识。即“先验知识”是从先天方面来研究认识论问题所得到的具有真理性的认识论知识,而一般的“先天知识”则是关于经验对象的,并不一定涉及认识论问题。所以,“先验感性论”的“先验”一词,正表明
伊曼努尔·康德是要从先天方面来研究感性认识能力,即研究感性中的先天知识的来源及其如何可能的。
感性论
“感性论”(Äslhetik/Aesthetic)这个词来自希腊文aisthetikos和aisthanesthai,原意为“感性知觉的学问”。在康德之前,德国人鲍姆加登(Baurgarten)首次用它来称呼关于美的鉴赏和评判的学问,中文译为“美学”,其形容词ästhetisch相应的也译为“审美的”,在其他场合下则仍译为“感性的”。但
伊曼努尔·康德认为鲍姆加登这一用法是错误的,在他看来,作为“美学”的感性学从根本上说只与人的快与不快的情感有关,而与对于对象的认识即科学知识无关,因而要把它提高到科学的地位是不可能的。即
伊曼努尔·康德不是从审美的角度,而是从科学知识的角度来理解“感性论”这个词的。西方语言中的“感性”词通常都包含认知性的方面(印象、知觉 、感觉等等)和情感性的方面(情感、情绪、感情、感动等等),康德在这里只取第一方面的意思,而把后一方面作为心理学的内容排除在他的先验哲学范围之外,所以他称自己的学说为“先验”感性论,意思是,要考察作为认知性的感性或感性认识,具有什么样的先天要素和原理。而这一考察在
伊曼努尔·康德看来也必然能为
纯粹数学作为先天综合判断是如何可能的问题提供解答。
原文出处及体系结构
在
伊曼努尔·康德《
纯粹理性批判》中,“先验感性论”的位置处在“先验要素论”的第一部分,第二部分则是“先验逻辑”。所谓“先验要素论"(Transzendentale Flementarlehre),是指对构成纯粹理性的各种基本成分或元素(Elemente)的研究。而“先验感性论”则是研究人的感性认识的部分。
整个《纯粹理性批判》的论述框架如下图:
作者简介
伊曼努尔·康德(Immanuel Kant,1724年4月22日-1804年2月12日),
德国古典
理性主义哲学的开创者和奠基人。
伊曼努尔·康德的代表作包括《自然通史和天体理论》《
纯粹理性批判》《
实践理性批判》《
判断力批判》等
1724年4月22日,康德出生在德国
加里宁格勒,他的父亲是当地一位朴实的马鞍匠。1732年,康德入读弗里德里希学校的拉丁分校,并于1740年进入柯尼斯堡大学求学。1746年开始,康德担任了9年的家庭教师并出版《论活力的正确评价》《自然通史与天体理论》等书。1755年,
伊曼努尔·康德担任柯尼斯堡大学的
临时工讲师,尽管他的课程深受欢迎,但直到1770年他才被任命为该校的正式教授,此后曾于1786年和1788年被选为校长。自担任讲师后,
伊曼努尔·康德一生都未离开过
加里宁格勒大学,直到1804年康德在柯尼斯堡病逝。
康德一生致力于学术研究和写作,1770年以前他致力于
自然科学的研究,并出版《自然通史与天体理论》,提出了
太阳系起源的
星云假说。1770年以后,康德转而热衷哲学研究,1781年以后他出版的一系列著作在哲学领域掀起一场
尼古拉·哥白尼式的革命,《
纯粹理性批判》(1781年)、《
实践理性批判》(1788年)和《
判断力批判》(1790年)的出版标志着康德哲学体系的完成。他也因学术造诣被誉为
德国古典
理性主义哲学的开创者和奠基人。
提出背景
科学背景
《纯粹理性批判》中的先验感性论是当时西方科学发展条件下的产物,即从
伽利略·伽利莱到
艾萨克·牛顿所完成的
经典力学。这个以牛顿力学为代表的
自然科学思潮是
欧洲新兴资产阶级后蒙运动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
伊曼努尔·康德从青年时代到其哲学思想成熟和创立时期,一直都处于这个强大的自然科学思潮的影响之下。
艾萨克·牛顿的科学体系向人们展示出,整个
宇宙是在同一个
引力作用支配下、按同样的运动法则而运转的一个整体,传统
神学把此岸和彼岸、自然和超自然区分开来、对立起来的一套说教在科学的框架下不攻自破。
康德精通牛顿的学说,他的志趣是要在牛顿的基础上继续发展和完善这个学说。最有代表性的是1758年出版的著名的《自然通史与天体理论》一书(中译本为《
宇宙发展史概论》),其副标题就叫做“根据
牛顿定理试论整个宇宙的结构及其力学的起源”。但是,
伊曼努尔·康德看到,随着
自然科学的向前发展,哲学与自然科学的裂痕却越来越深,科学的真理性的根据不但没有从哲学方面得到理论的证明,反而受到来自哲学、特别是
大卫·休谟哲学的怀疑。《
纯粹理性批判》一书正是要从哲学认识论的角度来全面地论证以
艾萨克·牛顿为代表的自然科学的真理性,同时又使哲学本身以科学为榜样而得到彻底的改造。
康德在“先验感性论”中的时间与空间的探讨中提到牛顿的时空观,即将时空作为实在存在者的观点,这就是牛顿为代表的机械唯物论观点。牛顿承认了物体的客观实在性,同时也假定了时空的客观实在性,认为时空和物体一样是绝对实在的东西。
伊曼努尔·康德认为牛顿坚持了
唯物主义的原则,但却将时空和运动的物体割裂,忽视了二者之间的联系,代表了一种绝对的时空观。
同时,康德在空间的
形而上学阐明的第二条中,沿用了
艾萨克·牛顿的时空观框架,即把时空当作外在的形式框架与它们的经验内容完全割裂开来。不同的是,牛顿将这一框架本身看做外在客观的物质存在,康德则将这归于人们主观先天的认识形式、直观形式。
哲学背景
唯理论和经验论
以往纯粹哲学的思想资料对康德思想构成直接的来源。其中对
伊曼努尔·康德影响最大、成为其批判哲学的主要批判对象的是
大卫·休谟和
戈特弗里德·莱布尼茨的哲学。
休谟怀疑主义的启示
康德在哲学上最初持唯理论的观点,在
艾萨克·牛顿自然科学理论的影响下,康德开始偏离唯理论而逐渐转向经验论,企图通过经验的途径来论证因果性等等理性原理的普遍必然有效性。休谟关于因果性的怀疑论学说的新思考,对康德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影响。休谟对以经验归纳作为因果性的普遍必然性基础的彻底否定,更使他中断了沿着
经验论的独断论前进的迷梦。
休谟使
伊曼努尔·康德觉悟到,在理论哲学(思辨哲学)的探索中,需要在
理性主义和经验论之外另辟新径。康德承认
大卫·休谟对独断的唯理论和独断的经验论的驳斥是“不可反驳的”,但他不同意休谟本人把因果性只看做出自人的习惯性联想和期待的看法,康德认为,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不仅
形而上学走向了终结,以
艾萨克·牛顿为代表的
自然科学也将失去普遍必然的确定性和有效性,失去客观真理的价值和尊严。
莱布尼茨的天赋观念潜在说
莱布尼茨的认识论著作《
人类理智新论》对
伊曼努尔·康德《
纯粹理性批判》思想的形成起了不可忽视的作用。和
大卫·休谟一样,莱布尼茨在这本书中也驳斥了把感觉和经验、归纳和例证当作一切真理的普遍必然性基础的观点。
理性主义和
经验论的共同立场,使康德认识到唯理论的缺陷并不能单从经验论中得到补足。
戈特弗里德·莱布尼茨采取调和唯理论和经验论的途径来达到目的。在他看来,理性之所以是普遍必然真理的基础,是因为它本身先天固有一些天赋的内在原则,这些原则并不是“自明地”、现成地存在于心中, 而是以潜能的形式、作为先天的必然联系而存在于后天形成的感觉经验中。而理性的机能不在于把感觉材料变成概念,而在于依据自身的能力在获得普遍必然的知识上作出自己的贡献,这就是建立起感觉经验和实在世界所服从的必然规律。
戈特弗里德·莱布尼茨的这些思想成为
伊曼努尔·康德《
纯粹理性批判》关于知识的形式和内容相互关联这一思想的重要来源。
康德的哥白尼革命
康德的“哥白尼式的革命”,是在假设存在着先天知识的基础上展开的。 他从数学和
自然科学的革命中得到启发,怀疑在人的认识活动中存在着理性的先天原则,正是根据这些先天原则,人能够不断扩展自身的知识,正如在数学和自然科学中所进行的那样。康德把这样一些根据先天原则而获得的知识叫作先天知识。先天知识在数学和自然科学中已经是既定事实,
伊曼努尔·康德猜测在
形而上学领域也能得到这样的知识,由此形而上学也会走上科学的道路。这种先天知识在康德这里叫作“先天综合判断”。
“先天综合判断”是指一种判断既是先天必然的,又是综合的。在康德看来, 知识由判断构成,判断可以分为两类:分析判断和综合判断。经验判断都是综合判断,但不具有普遍必然性。先天判断都是分析判断,但不能提供新的知识。
伊曼努尔·康德认为,在这两类判断之外,还存在着第三类判断,即先天综合判断。它是一种先天判断, 所以具有普遍必然性,同时又是综合的,所以能够提供新的知识。
伊曼努尔·康德认为,
形而上学因其本性,注定是由一些先天综合判断构成的。因为形而上学包含着一些理性的先天概念,例如
雅威、自由和不死等,但形而上学的判断不能仅仅通过分析这些先天概念而得到,还必须有所扩展,所以“形而上学至少就其目的而言纯粹是由先天综合命题组成的”。那么,这种形而上学的先天综合判断究竟是否可能,以及是如何可能的就是《
纯粹理性批判》要解决的课题。在解决这个课题的同时,
伊曼努尔·康德回答了数学的先天综合判断是如何可能的、
自然科学的先天综合判断是如何可能的等问题,正是这些问题成为了先验感性论的出发点。
论述结构
先验感性论主要分为三个章节,分别是第一章“空间”和第二章“时间”以及一章“对先验感性论的总说明”。第1小节在两个章节之上,这一小节主要聚焦于一系列定义和辨析,包括对直观的定义、直观和感觉的区别、对知识的使用、对对象的使用、对形式和质料的定义、对纯粹的定义、广延和形状的澄清等。
伊曼努尔·康德在这一小节中为“先验感性论”作出总说明,即先验感性论作为一切先天原则等科学。在这一小节,
伊曼努尔·康德还讲到了“先验感性论”的
方法论,即通过排除知性来留下单纯直观和现象的形式。
在第一章“空间”当中,康德主要对空间概念进行了
形而上学的阐明和先验的阐明,目的是突出空间的非经验性和先天性,并且说明空间如何能够作为经验得以成立的主观性形式条件。
在第二节“时间”中,和空间这一章节相仿,康德对时间概念同样做出了形而上学的阐明和先验的阐明,证明了时间的非经验性、先天性以及作为经验的得以成立的第二种主观形式条件。
伊曼努尔·康德在这一章节得出时间的三个特点。在第7小节中,
伊曼努尔·康德对时间的经验性的实在性和对绝对、先验实在性的时间的否定进行了解说,并在第8小节中对先验感性论进行了总的说明,最后则得出了先验感性论的结论。
主要内容
康德认为感性认识是认识过程的开端,只有从这里,才首次给人的知性提供出可被加工的材料, 从而为感性和知性(理性)结合起来形成关于对象的科学知识准备了基础。康德否认感性知识完全只是一些被动提供给心灵的材料。他在先验感性论中的目的,正是要指出即使在感性知识中也包藏有人的主观先天的因素, 因而也是一种能动的“先天综合”的过程;换言之,感性知识之所以能够成立,要以人的某种主观先天原理为条件。
感性认识
直观和感性
伊曼努尔·康德认为,感性认识就是直观(Anschauung)。直观的
德语词意是直接地(an)看到(schauen),所以直观就是直接的感性知识,直观是直接和对象发生关系的知识,是一切思维作为认识手段所获得的全部内容、材料和认识对象的惟一来源。
直观是认识“同对象处于直接关系之中“而产生的,它的发生有两个条件:一个是必须要有对象作用于人的感官,即只有在对象激动主体而被授予时,才能在心灵中产生直观;另一个是人预先要有一种认识能力即接受感官刺激的能力。
这种能力的特点与其他能力(如知性)相比,主要是接受性或接纳性。感性作为一种认识能力,只有在受到对象的作用后,才能在主观中产生对于对象的接受,在这种意义上,它是消极的、被动的。同时,感性作为一种接受能力,是先天地、在对象作用于主体之前就已经存在于主体心中,正是这种接受能力,在接纳对象对感官的刺激作用时,决定了所获得的
表象以什么样的方式呈现给主体,因为“一个对象不能以别的方式被给予我们”。即感性对象的内容正是以感性接受力作为先天条件把它向主体呈现出来的那种方式被给予给主体的,因而在感性对象中,除了被动接受过来的感觉内容外,又不可避免地包含有主体的先天接受能力在接受时放进对象中去的东西,即接受方式或形式。在这种意义上,感性的接受力作为一种先天的认识能力又具有主动性和能动性,而不完全是被动的。
感性虽然只是一种“接受”的能力,但它却是取得感件认识的先天条件,对于人来说,没有感性能力就构不成出现在意识中的对象,也就没有直观。感性能力既是直观的条件,也是直观对象的条件。
正是在这种意义上,
伊曼努尔·康德把感性直观视为主体全部认识和思维(知性)的基础、对象、内容、质料的惟一来源。这种材料是物自体作用于人的感官、主体运用其感性认识能力去接受这种作用而形成的,它作为这两方面作用(刺激作用和接受作用)的结合物便是直观,它提供了由知性进行加工的材料。
感性直观一方面构成了人的全部认识能力、知性能力加工的材料,另方面它本身也已经是一个经过主观的接受而加工过了的产物,包含有外界刺激作用所构成的质料、内容以及主体接受能力所赋予的方式,形式这两方面。感性直观所包含的这两个方面,
伊曼努尔·康德称之为“感觉”和“纯粹的直观”。
感觉和经验性直观
由于感性直观是两种作用(刺激和接受)相结合的产物,康德首先就对刺激作用进行研究。他认为感觉就是物自体刺激感官而在心灵中所造成的影响或印象,如不可入性、硬、颜色等等。感觉(Empdindung)就其来源说是客观的(物自体)产物,但它本身只是认识主体心理上的变状,这些变状不但不能看做物自体的属性,甚至也不能看做人自己的“认识对象”的属性。
康德认为感觉是与对象有关系的。一方面,它是物自体对感官的作用,虽然并不反映物自体的性质,但也不是任意产生的;另一方面,它也为感性认识的对象,直观的对象提供了质料,从而导致了有关对象的直观,即“经验性的直观”(die empirische Anschauang)。感觉本身是主观的,它不是对象的属性;但感觉引起的直观则必定有其对象,因为直观是认识和对象的直接关系;而这种直观,就其是由感觉引起的而言,只能是后天的、经验性的直观。这种经验性的直观,其对象是尚未得到知性的规范、尚未确定下来的对象,但它毕竟是有了自己的(有待进一步规定的)对象,因而也就对这个对象有了某种规定,从而使这个对象得以初次显现出来,成为了“现象”。在这里,经验性的直观通过感觉而与之相关联的那个对象已不是物自体,而是现象,如此它就不是从外面给予经验性的直观的,而是这个直观通过对感觉进行加工而产生出来的。因此在
伊曼努尔·康德看来,经验性的直观中也已包含有先天的因素。
现象(Erscheinung)
经验性的直观是由感觉引起的,但它又不像感觉那样完全是主观的,而是形成了它的对象即“现象”。所以在现象中可以分析出两个因素,一是它的内容或质料,即“感觉”;一是它的形式,即先天的直观。
在康德那里,“现象”总是某种已经过主观先天形式规定或整理过的对象,因为现象要作为对象显现给人,必定要通过人的某种认识能力, 因而必定加人了人的主观先天的能动因素。感性的认识对象和知性的认识对象是有层次上的差别的,在感性中经过『先天因素整理过的对象即质料和形式的统一体,在知性中却仍然是未被规定的经验材料,而有待于另一套更高级的形式(知性范畴)来对之作进一步整理。“现象”这一概念,作为内容和形式的统一,既可以指感性的直观对象(经验性的直观的对象),又可以指知性的对象,广义地说,它包括人的一切经验的和可能经验的对象,即作为“现象界”的“自然界”。
纯粹直观
伊曼努尔·康德认为,现象的形式方面是用来整理后天的感觉材料的,它本身不可能再是感觉,而只能是先天存在于心灵中有待于感觉来被它整理的“纯粹形式”,或称“纯粹直观”。“纯粹的”是指排除了任何属于感觉的
表象的,因而“纯粹的直观”就是“即使没有感官或感觉的现实对象也作为某种单纯的感性形式而先天地存在于心中“的直观。即使这种纯形式不去现实地把感觉材料规范为直观的对象,它也已经作为感性认识能力本身的结构而先天地为人心所固有。一旦现实地形成了直观对象,这对象就不可分割地包含有先天的(纯粹的)因素和后天的(感觉的)因素,因而不论是先天直观还是后天性的感觉,单独都不可能构成直观对象。
伊曼努尔·康德指出,这种先天的“纯粹直观”形式在人心中有两种,一是空间,一是时间。康德证明说,任何一个物体,当从它的
表象中抽掉属于知性(理性认识)的东西,如实体、力、可分性等等,剩下来的便只是经验的直观;然后再从经验的直观中把属于感觉的一切因素清除掉,这样便还剩下一种东西是不能去掉的(否则这个物体便不存在了),这就是广延或空间。同样,从任何一种“变化”中经过类似的抽象可以得出时间。时间与空间既不是知性的东西,也不是感觉的东西,而只能是人的先天的直观形式。
伊曼努尔·康德的“先验感性论“研究的就是这两种直观的纯形式的先天原理。康德认为,感性作为经验性的直观只能是后天的综合性的知识,本身不可能有任何普遍性和必然性;但感性中所包含的这种直观的纯形式,作为撇开了一切后天感觉质料的形式是普遍必然的原理。正是这种抽掉了感觉内容的纯粹先天原理,为数学(
几何学和算术)的先天综合判断提供了可能性的基础,保证它成了普遍必然的知识。同时,从这种纯粹直观即空间和时间的立场看,一切后天经验的感性知识(经验性的直观)在一定意义上就也有某种普遍必然性,因而也就成了有关对象的知识。这种知识虽然不足以使人对这个对象有完全的充分的规定,但它们至少使人关于这个对象的
表象与单纯的梦境区别开来,因为它们将人的感觉表象严格地按顺序安排在三维的空间和一维的时间的数学格式中,从而为知性认识提供了实实在在的对象。这是休漠的印象和知觉理论完全无法保证的,他一开始就失掉了一切感性知识与梦境相区别的根据。时间和空间作为先天直观形式所具有的先天普遍必然性使一切感性知识具有了实在的对象。
感性知识要能成立,一是要有物自体刺激感官所产生的感觉材料,二是要有先天存在于心灵的纯直观形式即空间与时间,这两方面结合起来才构成感性知识。“先验感性论”的目的是要说明感性知识如何可能成为有关对象的(即真正意义上的)知识,主要是对其中的先天直观形式的性质,作用、范围等等进行研究,因此,“先验感性论”的实质和核心部分,就是
伊曼努尔·康德关于空间和时间的学说。
空间和时间
康德认为,空间和时间作为两种先天的纯粹直观形式,其根本的区别在于:空间是外感官的直观形式,时间是内感官的直观形式。也就是说,通过外感官感到的一切都在空同里,通过内感官感到的一切都在时间里,这两者是不能混淆的。康德认为时间和空间只是归属于直观形式,归属于心灵的主观
性状,离开这种主观性状就不能将这些称谓加在任何事物身上。
康德研究时空问题是为了回答和论证数学作为先天综合判断“如何可能”的问题。但在《
纯粹理性批判》中,他对这个问题的解答采取的是“综合”的方法,即先从空间与时间的各种性质的阐明入手,然后得出数学只可能是先天综合判断的结论:在《未来形而上学导论》中,则采用了“分析”的方法,即从数学已是一门包含先天综合判断的科学这一事实人手,再看其中是什么使它成了先天综合判断,最后归结到它之所以可能的条件是空间和时间这两种纯粹直观形式。
伊曼努尔·康德对时空的阐明在第一版中并没有层次划分,在第二版中分为两个层次:一是“
形而上学的阐明”,一是“先验的阐明”。形而上学的阐明只是从概念本身说明时空形式的先天直观性质;先验的阐明则从其在认识中的作用方式上进一步说明时空的这种性质如何使(数学的)先天综合判断成为可能。
空间和时间的形而上学阐明
空间和时间的形而上学阐明都有四条。在其中,前两条说明时空不是后天得来的,而是先天的;后两条说明时空不是概念,而是直观。因此它们最终说明了时空是先天的直观形式。
空间和时间作为经验表象的前提
其一,空间和时间都不可能是从经验(外部经验或内部经验) 得来的经验性的概念,因为为了获得对外部或内部经验的知觉(知觉到一些对象的共存或相继),本身必须要以空间和时间的表象为前提,只有在这前提下经验才有可能。
伊曼努尔·康德认为,主体对任何事物的感知都必须以空间和时间观念为前提。当人通过外部感官做出知觉判断时,已经以空间观念的预先作为前提了。从逻辑上说,对于一个外感官对象的认识,需要先把这个对象和认识主体分开,其次吧这个对象和其他对象分开,“分开”是认识的前提,而空间观念则是“分开”能够进行的前提。对时间的论证与空间的论证大体相似。不同的是,由于时间是内部感官的直观形式,所以它首先不是把认识主体和外部对象区别开来,而是把主体中各种先后相继的状态区别开来,并以此为根据去区分外部对象中的相继关系。
空间和时间是必然由先天给予的表象
空间是外部直观或外部现象的必然的基础,时间是一切直观、一切现象的必然的基础,因为它们是必然由先天给予的表象。“必然”就是普遍性的意思,意即直观或现象无一例外地全都以之为基础,没有这个基础,各种现象就绝不可能。空间和时间的这种普遍必然性正说明它们的先天性,因为
伊曼努尔·康德将先天性和普遍必然性相等同。这一条阐明的关键,就是确认空间和时间是先天的。康德对此的论证是:我们完全可以设想在空间和时间里没有经验的对象,但却不能设想一个经验对象没有空间时间。所以,空间和时间都不依赖于现象,而是现象得以呈现出来的必不可少的先天条件。同时,康德认为空间只是一场“外部”直观和现象的先天基础,时间则是所有一切直观和现象的先天基础。即外部经验对象不仅要以空间为条件,而且最终还要以时间为条件,内感官的现象则仅仅以时间为条件就够了。换言之,外感官的现象由空间整理后,还要由内感官最终去感知,因而空间与时间并不是处在完全对等的地位。作为经验对象的基础,时间比空间更为基本,更重要,也更直接地体现出人心中认识主体的能动性。所以
伊曼努尔·康德把空间看做一切外部现象的基础,把时间看做一切外部现象的间接基础和一切内部现象的直接基础,一切现象在时间这里逐步归结为认识主体的能动创造性。
空间和时间不是概念,而是直观
空间和时间不是一般的概念,而是感性的纯直观。前面两条确定了时空的先天性,这里确定的是时空的直观性。康德认为,直观和概念虽然都是主体的认识形式,但在性质上是截然不同的。时空尽管本身是直观,人也可以对它形成概念,至少可以用一个名称来“概括”所有大小的空间或所有长短的时间。但这个概念与“一般的概念”(或“推论性的概念")是有区别的。一般的概念总是先有了构成它的各个组成部分的概念然后再对它们加以概括而形成的,如先有了马、牛、羊等概念,然后产生出“食草动物”的概念,并可从“食草动物”等等产生出更高的概念。
这些概念表明事物的种、属关系并可用来进行推论。空间与时间则不能凭借它们的概念来进行推论,因为它们和它们的各部分并不是处在种属关系之中,无论如何划分,每一部分在性质上仍是和其他部分乃至于全体都完全同一,所以时空在本质上都是“一”,它的各部分只是指同一个独一无二的空间或时间的“限制”或量的分割而已。这样一来,就不可能预先从时空的概念中分析或推论出它们所属的某个具体部分的情况来,因为这些情况每次都要由限制或划分的方式、规模而具体地确定,即要在直观中综合地确定。
由此可见,时空是先天地并且“整个地”由人预先拥有的,但拥有的不是概念,而是直观。或者说,时空概念不像一般概念那样基于经验性的直观,而是基于先天的直观、纯粹直观。
在这里,
伊曼努尔·康德关于时空的纯粹直观性的观点既不同于
艾萨克·牛顿将时空视为主体之外的客观存在的观点,而是像
戈特弗里德·莱布尼茨那样将时空视为(单子灵魂的)主观的
表象;也不同于牛顿将时空看做各个具体的时空部分的累积,而是像
勒内·笛卡尔和
巴鲁赫·斯宾诺莎那样把时空看做是整体先于部分的,个别的时空单位是由具体经验事物对惟一的时空的限制、分割和占有造成的。
空间和时间被表象为无限给予的量
空间与时间均必须被表象为一个无限给予的量。这一条除了否定时空是一般意义上的概念外,主要从正面确定了时空的根本规定,即量的无限性,具体说明了时空究竟是何种的直观。时空是量,因它不是概念,而是直观。概念中所包含的
表象也可能是有量的,如“马”的概念并没有包含具体马匹的量,并没有把所有的马匹都包含在自身之内,只是从各种马中抽象出来的某种共同的本质属性,而撇开了其他的规定性。相反,时空本身作为量,一开始就将它的每一个部分都包含在自身之中,而没有撇开任何东西,因为它的每一部分实质上不过是对单一的、均匀的时空的某种限制、分割。但既然一切具体的时空部分都是由对单一时空的“限制“得来,那么这个单一的时空本身,作为可加以限制的前提,就是“无限的”(即无限制的)。时空是无限的,因而它不是一个经验的概念,而是一个先天的直观。只有作为先天直观,时空才有可能在整理感觉材料时成为无数经验对象的条件,而永远不会被这些经验对象“分完”,因为它不可能作为经验对象的内容混入对象之中,而永远是独立于对象并供对象来限制或“分有”的无限形式。
“量”的概念的出现,以及相应的“限制”、“无限”这些概念的出现,标志着
伊曼努尔·康德的“
形而上学的阐明”开始超出时空的先天性质的讨论,而接触到“先验的阐明”了。
空间和时间的先验阐明
康德“先验的阐明”就是把一个概念解释为一条使其他先天综合知识的可能性成为可理解的原则。上面也谈到在“形而上学的阐明“中实际上已多处涉及了时空概念的这种“先验性”。在这里,康德则要专门来论证
纯粹数学这种先天综合知识的可能性基础是时间和空间这两种先天直观形式。
对几何学的阐明
康德认为,几何学是关于空间的各种属性的一门科学,但它不是经验地确定这些属性,而是先天地对此加以确定;它也不是通过概念的分析来确定,而是在直观中综合地(通过对空间的量加以各种方式的限制)来确定。这就形成了它的一些基本原理或“公理”, 如“空间只有三个
向量”、“两点间只能有一条直线”等等。这些公理都是一些先天综合命题,它们既不是从经验中归纳出来的(否则就不具有普遍必然性),也不是从“空间”、“点”这些概念中分析和推论出来的,而是直接,断然地一下子就直观到的。
在
几何学中, 一切概念都是由空间直观构成的,而不是相反(并非直观可由概念中分析出来),因此几何知识是综合性的,它可以在具有无限量的空间中不断地去构成,去扩展新的知识。但由于这空间是一次给予人的主观先天形式,对它的限制和分割任何时候都不以经验对象的内容的不同而改变空间的性质,因此几何知识又具有先天的普遍必然性,一旦发现就可以运用于任何具有相同
空间关系的场合而不会出错。如果几何知识研究的是经验对象本身的客观属性、关系等等,它就不会有这种确定无疑的普遍必然性。
伊曼努尔·康德在《
纯粹理性批判》的“先验
方法论”部分,还从
几何学知识的这种先天直观的综合性质引出了关于一般数学的一个定义: “哲学知识是由概念而来的理性知识,数学知识是由构造概念而来的理性知识。“他认为,数学中的各种概念都是通过展示、呈示出先天的直观而构成的,离开了先天的直观,这些概念本身并没有任何意义,相互之间也没有任何关系。至于这种先天的、非经验的直观的构造行为是否要在经验中呈现出来,例如是在想象中作出一个三角形还是在纸上用
笔画出一个三角形, 这都无关紧要,因为在
几何学中,纸上画出的三角形也是着眼于那个纯粹直观的构造活动,而把那些经验的因素(三角形的大小、颜色等等)都撇开了,因而并无损于其先天的普遍必然性。
对算术学的阐明
伊曼努尔·康德认为,算术是关于时间关系及其规定的科学。算术这门科学的可能性必须要以先天的时间直观形式为前提才能说明。
算术之于时间,犹如几何学之于空间。算术的
计数作为有次序的相继运动依赖于时间作为直观形式的根本性质即前后相继性。时间是前后相继的,或者说,时间只有一个
向量:这是一个先天综合判断,它使有规律的计数1、2、3、……成为了可能,也使这种计数的无限进行下去有了可能。由此可见,算术也同
几何学一样,既不依赖于经验,也不依赖于概念的分析,而惟一地依赖于先天的纯粹直观形式,即时间。
伊曼努尔·康德在“时间概念的先验阐明”中的一个“补充”说明中,不仅把时间当作算术和数学之可能的条件,而且还把它解释为最基本的
自然科学(物理学)也就是力学(
运动学)的先天可能性条件了,因此“先验感性论”在这里已开始深入到“知性”的领域里了,它不但致力于解决“数学如何可能”的问题,也开始参与解决“自然科学如何可能”的问题了。
通过上述对空间和时间的先验阐明,康德认为他已经为数学(
几何学和算术)提供了可能性的根据,并顺便为经验世界(自然界)的运动变化即力学也提供了可能性的根据。这个根据就在于人作为认识主体所固有的某种能动的“接受力”,即感性的先天直观形式。这种纯粹直观形式首先通过空间将外感官的对象在各种并存关系乃至于几何学关系中构成起来,然后将所有这些对象纳入内心并与内感官的对象一起,由时间将它们安排在前后相继的关系乃至于
计数的和力学(变化)的关系之中。不过这里的“力学”还只是主观上以时间
表象为先天条件或“图型”的可能性,要成为真正
自然科学(物理学)意义上的客观的力学,还得有知性概念(如因果性之类)来帮忙。
由空间和时间的阐明引出的结论
伊曼努尔·康德在对空间和时间分别作出两个层次的阐明之后,又分别得出了几条结论,然后是针对某些反对意见所作的“解释”(第7节),最后是四条“先验感性论总注”和一个总的结论。
康德从空间和时间的阐明引出的结论,共同的部分有两条,即(a)和(b)两条,在时间部分的结论中多了一条(c),是专门讨论时空的关系的。(a)条的结论是:时空不是物自体或物自体的某种属性,而是主体的先天直观条件;(b)条的结论是:时空作为先天直观条件是作用于我们的感觉材料使之构成为现象的,因而是主观中给现象提供的形式;(c)条的结论是:空间是外部现象的先天条件,时间是内外一切现象的先天条件。上述三条实际上可归结为两条,即:(1)时空是先天的,不关物自体;(2)时空是直观形式,一切现象必以之为前提。
从这两条结论中,
伊曼努尔·康德又引出了时空的两大本质特性,这就是“经验的实在性”和“先验的观念性”。经验的实在性是说,凡是在经验中被给予的对象(即现象),时空都对之有实实在在的(客观)作用和效力;先验的观念性是说,时空既不是客观存在的事物或其属性,也不是经验事物“本身”的属性的抽象,而纯粹是主体的认识能力本身具有的先天直观形式,如果抽掉感性直观的各种条件,时空就是无了。换言之,时空是实在的,但这只是对经验现象而言,因此又不是绝对实在的:时空是主观的,但并不是像来自后天的感觉质料(色、声、香、味等)那样纯属主观的、偶然的、因人而异的,而是来自先天的直观形式,是对经验现象具有普遍必然的效力(因而具有“
客观性”)的。
时空的这两种本质特性是内在联系而不可分离的:时空的先验的观念性是其经验的实在性(对一切经验现象的客观效力) 的前提和根据:而时空的经验的实在性则是其先验的观念性(它们只是主体的直观形式)的必然的后果(结论)和证明。时空的经验的实在性,就其如何能是这样的“实在性”(客观性)而言,是由于时空是主体的先天直观形式(主观性);时空的先验的观念性,就其如何只是观念性而言,是指时空的客观效力仅仅限于经验范围之内而不涉及物自体。在这里,“经验的实在性”被理解为只是在主观的
表象即“现象”中的实在性,“先验的观念性”反而被理解为构成客观的、普遍必然的、“实在的“知识(经验)和知识(经验)对象的主观原则。总而言之,“先验的观念性”主要是说明时空及建立于其上的数学知识普遍运用的根据和界限,“经验的实在性”则主要说明时空在这一(经验)界限之中可以普遍地运用而获得实在的(客观的)知识。
伊曼努尔·康德在第七节“解释“中特别针对主张时空的绝对实在性的观点进行了反驳。首先是反驳牛顿派(数学的自然研究者)的时空观点,认为人无权主张有这样两种同人类认识(经验)原理相矛盾的永恒而无限地独立自存的虚构物(其中没有任何实在物的空虚的空间和时间);其次是反驳莱布尼茨派(
形而上学的自然研究者的时空观点,由于这种观点归根到底认为时空是从经验中抽象而来的,因而就无法解释数学怎么可能成为先天综合知识以及各种经验的规律何以必然和数学相一致。
伊曼努尔·康德在第八节“先验感性论总注”中,便把时空的“先验的观念性”和“经验的实在性”归结到一个最带根本性的思想,这就是:必须严格区分现象和物自体。对此康德作了四点说明:
第一,由于感性直观形式——空间和时间的“先验的观念性”,它们的有效范围不能超出感性之外,所以感性提供给认识的就只能是现象,而不能是物自体—因此现象和物自体的划分就是绝对的了。通常以为主观有效的东西是由主观感觉带来的“现象”,客观上有效的知识则是有关物自体本身的。但其实两者都只关乎现象。因为后者的“客观”有效性并不是来自物自体,而是来自人类的认识能力中共同的先天直观形式,因而也是主观的;只是在对“一切人”(或任何时候)的感性都适用这种意义上(在普遍必然性意义上)才是“客观的”。
伊曼努尔·康德认为,只有坚持这一点,有关时空的普遍必然的(客观的)知识即数学的先天综合知识才有了可靠的保障,否则,如果把时空看做在物自体那里是客观的东西,就无法保证人的认识能力对它们能有先天的把握,从而无法抵御经验派的怀疑论的攻击。
第二,上面一条强调的是感性直观形式(时空)的先验性作用《普遍必然性根据),这一条则强调它的观念性,因而也就是一切感官对象(作为单纯现象)的观念性的证据。康德提出,在人的内外直观中所出现的只不过是关系,就是说,内外感官提供给人的仅仅是关系的
表象,而不是事物“本身”或其内部的属性。外感官表象包含对象和主体之间的关系,内感官表象包含主体对自己的关系;而即使后一种关系也并没有将主体(心)本身呈现出来,而只有这个主体的自我相关(自我意识)的经验表象显现出来,因为人心本身也同样是“物自体”。所以感性对象的表象并不包含物自体在内,而只包含对象与对象、对象与主体、主体与自身的相继和并存关系,它们只能在外感官受到物自体的刺激或内感官受到人心本身活动的刺激时,通过内外感官的先天直观形式才能出现。这就是对现象(作为感官对象)的观念性的确证。
第三,感性对象的这种观念性在
伊曼努尔·康德看来又不是毫无确实可靠性的假象(Schein,幻相),而是具有“经验的实在性”的;并且康德提出,恰恰是不承认感性对象的这种观念性,而要把这些现象当作物自体、把时空看做物自体的客观实在形式时,反倒会不可避免地导致一切对象都成为假象,乃至连人自己的存在也会成为假象—这是贝克莱早已论证过的(“存在就是被感知”)。康德由此和贝克莱、
大卫·休谟的主观主义和怀疑论划清了界限。
第四,最后,康德附带地谈到了在他的这些观点中
雅威的位置。他指出,假如时空是物自体的形式,那就无法做到像自然
神学所要求的那样不把上帝置于时空中来设想。这里透露出
伊曼努尔·康德在感性认识中就已在通过物自体和现象的区分而指向限制人的知识,以便为信仰留下
地盘这个《
纯粹理性批判》的总目标了。
在“先验感性论的结论”中,康德宣布他已在其关于感性和时空的学说中解答了涉及时空的“先天综合判断怎样可能”的问题, 这就是:必须把时空看做感性的先天直观形式并将其应用的范围限制于可能的经验对象(即现象界)作为先天综合判断的
纯粹数学知识才有可能。
重要概念
综合
综合(Synthesis)是一个具有多种含义的概念。通常理解的综合,是一种经验中把不同的认识材料聚集起来,以便发现它们中的一种普遍联系(普遍性)的活动。例如,心灵在观察到不同的圆形实物时,意识到它们都是圆的,这就是综合。综合需要两个要素综合的材料和形式,两者缺一不可。一般认,综合总是后天的,但在
伊曼努尔·康德看来,存在着一种先验的综合,即一种综合的统觉意识依据纯粹的概念先天地综合纯粹的“感觉”(直观),由此形成先天知识。这种先验综合是构成可能经验的先天形式条件,所以康德经常使用“先天综合形式”这一说法。
先天、先验和超验
先天的(a priori)、先验的(transzendentale)与超验的(transzendent)是三个相关的概念。“先天的”是一个与“后天的”“经验性的”相对,通常被用来形容知识的概念。知识如果是通过经验获得的,那就是后天的、经验性的;相反,就是先天的。通常人们使用“先天的”来描述的某种知识其实是“经验性的”,例如,人先天地知道挖墙脚会导致房屋倒塌, 这类先天知识归根到底还是来自经验,或者说,是一种经验性的知识。
伊曼努尔·康德意义上的“先天的”,是指不依赖于一切经验而发生的。“先验的”和 “超验的”这两个概念在康德以前并没有区分,都是被用来形容经验之外的事物。康德首次对此做了区分,经验之外的事物如果是使经验可能的条件,那就是“先验的”。“先验的”一定是“先天的”, 但“先天的”不一定是“先验的”。后来,康德关于“先验的”用法发生了变化,用来与“
形而上学的”相对。一个事物如果始终不在经验中出现,而是通过经验被设想的,那就是“超验的”,这个概念通常被用来形容形而上学的对象。
对象、表象与现象、显像
对象(Gegenstand)、表象(Vorstellung)与显象(Erscheinung)、现象(Phänomen):在
伊曼努尔·康德那里,这几个概念经常是混用的。由于康德并不把对象看作刺激感官或心灵的外部事物,所以对象其实就是表象。如果严格地使用这几个概念,就可以用“对象”指对象自身,也即物自身,对象刺激认识能力所产生的就是表象。表象有两种,一种是感性表象,一种是知性表象。前者叫作显象,后者就是现象。如果按照康德的说法,就是对象。除此之外,康德还有一个概念, 即先验对象。先验对象是知性
表象形成的原因,是“防止我们的知识是碰运气地和任意地,而不是先天地以某种方式确定的”东西,但它并不是某种对象或物自身,毋宁说是这种表象形成的根据,它既可以是纯粹思维形式,也可以是先验自我。
伊曼努尔·康德有时也使用“先验客体”这一概念。
物自身与本体
“物自身”(Ding an sich)与“本体”(Noumena)是可以交替使用的概念,都指独立于可能经验的条件并超越合法地运用范畴的不可知之物。从狭义上说,两者分别对应于显象和现象。康德在使用“物自身”概念时,尤其强调要把它作为感性的真实相关物。“本体”是指超越感性直观或经验界限的、对应于现象的事物,本体分为积极本体和消极本体, 前者“不是我们的感性直观的客体”,后者是“非感性直观的客体”,它纯粹是一个界限的概念。
伊曼努尔·康德主要在后者意义上使用“本体”概念,“被我们称之为本体的,都必须被理解为仅仅在消极的意义上的本体”。从广义上说,“物自身”与“本体”没有区别。
阐明
康德把空间和时间的讨论称之为“阐明”(Erörterung),这个词是拉丁文 determinare(限定、界定)的
德语译名, 康德则认为来自拉丁语expositio(陈述、说明),中文也译为“说明”、“阐明”等。按康德自己的解释:“所谓 Erorterung(expositio),我理解为将一个概念里所属的东西作出清晰的(哪怕并不是详尽的)介绍。”纯粹直观只可阐明,而不可界定或定义,因为它是下定义(如数学定义)的前提,它本身则不再能定义,只能就所想到的对它加以阐述和说明(阐明),这是时空的“先天综合“性质所决定的。在
伊曼努尔·康德看来,个别经验事物(下定义的最终材料)和先天给予的概念(下定义的前提)本身都是不可定义的。
影响
对康德批判体系的影响
对先验分析论的影响
先验感性论对先验分析论的影响主要体现在,通过揭示时间和空间两个先天直观形式,为先验分析论中知性范畴提供了质料。康德在《
纯粹理性批判》的第二版导言中提到,人的知识产生自两个基本的内心根源,一是接受
表象的能力,即感性;而是凭借这些表象认识一个对象的能力,即知性(概念的自发性)。可见知性的自发性的前提是感性的接受性,在任何知识中,都必须由感性提供对象,即提供感觉材料的内容,知性才能够产生出知识的形式,即概念。关于感性和知性之间的关系,
伊曼努尔·康德认为“思维无内容是空的,直观无概念是盲的”,只有一方面使知性所提供的概念感性化,即把它在直观中的对象提供给它,同时使感性直观知性化,将其置于概念之下,使之成为可理解的,才能使感性与知性要素结合以构成知识。可以看出,感性与知性二者之间必然具有相互的作用与联系,并且感性作为所予性,在逻辑上(而非时间上)是知性产生知识的前提,但感性直观仍然需要知性所提供的
同一性基础方才可能。
按照康德,知性思维固然有自发的能动性,但它并不能凭借自身产生对象;同时,感性直观的内容离开了思维就不能成为被意识到对象,因为未经概念整理的直观是杂乱无章的,不能成为主体的对象。就知识结构而言,感性提供了知识的内容和质料,提供了知识的对象;但就世纪认识过程而言,任何对象都已经有知性思维的作用参与其中。可见,
伊曼努尔·康德严重的感性和知性的连结并非两种要素的单独存在,不是感性预先提供了个别对象,而后知性从这个现成对象出发运用概念去思维它;而是感觉支撑位
表象时就已经包含了知性的综合作用。即先验感性论中已经包含了先验知性的作用力。
对先验辨证论的影响
康德在先验感性论中已经区分出物自体和显像,也正是在这一部分中,康德提出知识的质料内容并非是事物本身的实在样态,而是已经经由主体感性和知性中介后的事物“显像”。“显象”是外部事物引起感觉经验而产生的杂多表象,由此可以推论在“显象”之外一定有物自体,只是物自体并不能被心灵导向某种确定性的知识。因此,引起“显象”的物自体是不可感的,不是感觉经验的对象,而是“思想的对象”。显象一现象需要有物自体为前提,尽管这是不可能通过认识来证明的,因为它的可能性是超越的,但是假设理智世界的存在则是合乎逻辑的。由此,
伊曼努尔·康德从先验感性论的基本立场,经过先验分析论逐渐进入到先验辨证论的环节。在先验辨证论中,康德要完成的是两个任务:一方面以本体概念的消极意义为一个理智世界提供可能性,另一方面证明人类理性的确可以按照理性法则行动而实现自由,因此而归属于这个理智世界。
对科学概念的限定
康德明确提出人类的一切认识都开始于感性直观,即开始于在时空中所把握到的东西,这使“科学”概念有了一个严格的限定。感性的东西并不一定都是科学的,但真正的科学必定是建立于感性之上并可以通过直观来检验的,其对象必定处于时空关系之中,因而能用数学对之加以规范。一门科学只有当其具有了数学的精密性时,才真正成为了一门成熟的科学。在
伊曼努尔·康德以前,人们要么否认人的一切认识都开始于感性直观(如理性派哲学),要么从感性直观出发,𨚫又否认它可以成为精密的、具有普遍必然性的知识(如经验派哲学)。其原因在于,不论是莱布尼获还是
大卫·休谟,他们都没有对感性直观中所具有的普遍必然性因素即时空形式作深入的分析,因而都将感性知识与数学知识完全对立起来,使前者无法获得普遍必然性,也使后者的普遍必然性找不到自己的根据。在这种理解之下,他们对科学知识的看法要么是摆脱感性经验、仅凭抽象的概念分析和推理而得出一些结论,从而将大量非科学的东西塞进科学知识里面而不自知(如对灵魂、上帝等等的知识);要么就否认一切科学知识的可靠性,使全部知识成为梦境般的幻相。
伊曼努尔·康德则通过对时空的分析,第一次为真正的科学知识确立了一个标准,这个标准既突出了科学知识一定要有感性直观作为自己的对象,同时又强调这样的知识一定能具有普遍必然性或客观实在性(在康德的意义下)。从此
自然科学摆脱了旧的
形而上学和怀疑论的纠缠,在认识论上找到了前进的方向。这是近代科学思想脱离盲目性、达到自觉的一个标志。
人的主体性澄明
康德的时空学说表明,人的认识本质上是能动的,即使是感性认识,即使是对外部感觉材料的被动地“接受”,也只有通过主体运用自己的直观形式(时空)主动地进行规范或整理才有可能。
伊曼努尔·康德使时空形式成为主体能动的认识能力的形式,打破了以往仅仅从
本体论上考察时空性质的局限性,将时空第一次纳入了认识论的范畴。现代物理学已经证明,时空是不能离开观测主体而加以孤立地测定的(即
阿尔伯特·爱因斯坦的时空
相对性原理),
卡尔·马克思则在1844年即已指出:“……因为我的对象只能是我的一种本质力量的确证,也就是说,它只能像我的本质力量作为一种主体能力自为地存在着那样对我存在,因为任何一个对象对我的意义(它只是对那个与它相适应的感觉说来才有意义)都以我的感觉所及的程度为限。”旧日
形而上学的特点是思维和存在、主体和客体、认识论和
本体论的对立;
伊曼努尔·康德则第一次试图通过在思维主体中注人人的主观能动性,而把本体论的问题作为一个认识论问题来加以解决;在“先验感性论”中,则是通过时空先天直观形式的学说,把人的感性认识对象(或经验对象)解释为由人的能动的认识活动所建立起来的一个对象。康德的这一思路,为后世认识论的发展、特别是
古典哲学到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发展开拓了广阔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