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耕云,历官礼部郎中。在镇压
云南回民起义和
太平军诸军事行动中,屡次为清廷献策,奏议颇多。杏农于从政投戎之余,不废笔砚,著有《大学绪言》二卷、《周易辑说》四卷、《豫军纪略》十二卷、奏疏二卷、杂著(传、论、书、策、墓表、行状等)二卷、诗二卷。其中后六卷由光禄寺卿
裴荫森辑为《心白日斋集》,周恩来总理之外祖父万青选为之题署书名,钦赐翰林院待诏高延第和
同光文坛巨子王闓运两人分别为之作序。
人物生平
杏农中
进士后,被授为
礼部主事,因在
爱新觉罗·旻宁宁的升遐敬襄(殡葬)大典中表现出色,为
礼部侍郎曾国藩相中,不久即升为礼部郎中。
咸丰五年(1855)补任实录馆主事,掌管精膳司、仪制司印务。道光实录告竣后,乃加道台衔。时值太平军起义势如破竹,摇撼大河上下,践辅,犯
天津市,威逼龙庭,杏农乃应参赞
僧格林沁檄召,入惠亲王绵愉幕府。因上书天子五千言,纵论京师形势及巡防利弊,理切肯綮,文采飞扬,由是得
唐文宗知赏。咸丰七年(1857)擢取
御史记名,咸丰八年(1858)授为湖广道
监察御史,咸丰九年(1859)增署户科给事中。于此三年中,为澄清维艰之世,力挽颓运,曾多次冒渎君威,封章连上,如《请收成命以严赏罚疏》、《京师本计疏》等,亦竟多为
咸丰采纳,并付诸实施。戊午(1858)四月,
大沽口炮台遗址陷于英法联军之手,杏农愈加迫切地意识到必须立即“师夷之长技以制夷”,坚决予以有力地还击。为此他先后呈禀奏章九封,力主抗战,这便是著名的“筹洋九疏”。也正为此,他还曾于戊午年五月十三日与顽固迂腐的保守派首领——
爱新觉罗·济尔哈朗爱新觉罗·端华等在朝廷上展开了一场战与和的大辩论。端华凭仗权势压人,戆声厉色,横加诘难,竟担心战胜之后,后患不可收拾;杏农则据理抗辩数百言,不为少屈,至痛哭于朝,力陈非战不足以自保。由是以“直声振天下”(《
清史稿》卷四百三尹氏本传),朝野上下一时争传
御史尹耕云之名。料树大招风,迄
咸丰九年(1859)岁,晚清最大的一场文祸——
戊午科场案事发。
杏农因亦任这次会考的监试官,遂为端华同党
爱新觉罗·肃顺牵连殃及,弹劾去位。咸丰十年(1860)8月21日至9月18日,英法联军连陷大沽、
天津市、
通州区(今北京通县),逼撼
故宫。
爱新觉罗·奕詝为保全身家性命,竟信从臣
爱新觉罗·端华的建议,急欲弃京逃往
热河省避难,尚美其名曰“巡幸木兰”。当此国家危急存亡之刻,杏农连呈《谏巡幸木兰疏》、《再谏巡幸木兰疏》两道奏章,力陈“京城虽近敌氛,然城坚兵重,足资固守,奈何去而之他”,痛劝
咸丰宜坐守北京以待勤王之师,万不可委之而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爱新觉罗·奕詝此刻哪里还能听得进去,于21日佯派
爱新觉罗·奕訢为钦差大臣向侵略者屈膝求和,自己则于22日从
圆明园匆匆逃往热河。杏农二疏不幸而言中,10月中旬,联军人京,于18、19两日
纵火焚烧圆明园,酿造了中华文明史上骇人听闻的大屈辱。
杏农见
爱新觉罗·奕詝一味软弱、妥协,遂弃近臣之位,转而入
河南省团练大臣毛熙昶幕下帮办军务,韬光隐晦。杏农入毛氏幕府不久,即因协助
僧格林沁等平乱有功,而得到毛熙昶及
巡抚张曜等人的交章论荐,蒙以
知府留豫,旋以
道员简放,赏戴花,檄署河陕汝道。兹后十余年间,杏农在豫主要是帮助新巡抚
李鹤年经理善后事务,疏通
惠济河,消除省城
洛阳市的积水之患;堵塞涉沁河的决口,使当地农民免受水灾之苦;扩充军需的囤积;增添乡试的号舍;更定各书院的规章制度等。总之,偃武修文,积草囤粮,使得
河南省军政各方面百废俱兴,因累功加布政使衔。
光绪元年(1875),补授为河陕汝道台。赴任之际,河陕汝之父老子弟夹道欢迎,竟相传告,喜曰:“我公复来,吾更生有日矣!”
事件
杏农因多年在豫效力,深知当地吏胥士绅勒索、摊派百姓的种种伎俩,所以就任河陕汝道台伊始便千方百计除旧布新,令置尺籍申报,月计岁会,使得奸无可乘之隙。当地百姓大受恩惠,对其感激涕零。光绪三年(1877),河南大旱,西路河陕汝道尤甚,黎民饥无可忍,尸骸枕藉,村堡丘墟。杏农忧心如焚,百计筹措而未能救万一,因上书中丞
李庆翱请助七事以救燃眉之急:
(1)请查户口,以核等次;
(2)咨访殷富,以劝周恤;
(3)稽查仓谷,以资贷;
(4)较量灾区,以别免缓;
(5)捐廉倡率,以备赈粥;
(6)收留老弱,以救死集;
(7)解散诱惑,以靖地方。
可惜诸策未及施行,杏农便因忧劳成疾,卒于任所,享年六十四岁,归葬于桃源祖三义坝(今
淮阴区蒋集镇内)。
杏农于从政投戎之余,不废笔砚,著有《大学绪言》二卷、《周易辑说》四卷、《豫军纪略》十二卷、奏疏二卷、杂著(传、论、书、策、墓表、行状等)二卷、诗二卷。其中后六卷由光禄寺卿
裴荫森辑为《心白日斋集》,周恩来总理之外祖父万青选为之题署书名,钦赐翰林院待诏高延第和
同光文坛巨子王闓运两人分别为之作序⑥。据杏农为
范以煦的《淮小记》所作序末自署“
咸丰已未
中秋节乡世愚弟尹耕云拜叙于京邸心白日斋”,可知所谓“心白日斋”乃是杏农在京为
御史时所居之书室名。之所以取此三字为斋名,度其意欲表明自己公正无私,既不阿谀权贵,也不欺诈下属,其心有如中天之日,炽热赤诚,光明磊落,绝无半点尘滓。
杏农的散著如《筹洋九疏》、《时务三策》等,皆能仗义直言,虽明知会冒犯天威,“必获重谴”,然亦弗避(《筹洋疏一》);如《胥吏三论》等又皆能切中时弊,痛下针砭。其文势则汪洋莽荡,如浩浩川风,雄深条贯。且看:
(1)“不谓蠢兹鳞介,螳臂称兵,袭我粤东,虏我疆臣,毁我炮台,逼我津郡,侮辱我钦使,蔑视我纶音,罪大恶盈,神人共愤。其所要求之事,如行
天主教,各省设立洋官,沿江设立口岸,以及进京等件,无论必不能许,即使概允所请,其所要求必有更出情理之外,而为臣子所不敢言、不忍言,而终于抚议无益者!”(《筹洋疏四》)
这不是一篇声讨帝国侵略者的檄文,也是一篇震顽起懦的宣言书,它将侵略者的惨无人道及其狼子野心剖陈得清楚明白,谁看了都不可能还无动于衷,只顾清谈而不欲奋起抗击了。
(2)或有问于尹子曰:“胥吏治文书、抢案而雁鹜行,长官鼻作声已惕息不敢退,而子谓其亡人国,何也?”尹子曰:“呜呼!天下治乱之所系,安危之所出,果何事乎?曰:人命也、讼狱也、盗贼也、帑藏也、见官处分也、文武选也、人才取舍也,有
胥吏则人命可出可入,讼狱可上可下,盗贼可拘可纵,帑藏可侵可渔,处分可轻可重,铨选可疾可滞,人才可升可降。久之而人命无所偿,则冤仇固结矣;讼狱无所决,则控诉日滋矣;盗贼无所惩,则劫夺公行矣;帑藏无所赢,则灾荒鲜备矣;处分不一,则规避开矣;铨选不公,则除授滥矣;人才不当,则侥幸进矣。国至此而犹曰可以无亡者,饰说耳!积薪于燎火之原,御胶舟于风涛之内,而欲其无濒于殆也,得乎?彼胥吏者,幸不发觉则荣华其身,而长其子孙;不幸而发觉方且委过于监临,归罪于长贰,即使狱成定;杀一鼠子何足蔽辜?而国家之事已为所败坏而不可救矣!且诛之不可胜诛,狗而得狼,除豺而近虎,耽耽者日伺于我侧,虽欲严为之备而不能,何则?彼固有所凭藉以为藏身之固也。鼠穴于社而鼠骄,狐窟于城而狐横,
胥吏则何城、何社?曰六部之例案而已。”(《胥名论二》)这实在是一篇奇文。一般人总以为胥吏辛苦难为,生存不易,而杏农却敏锐地指出他们也是祸国之重要一端。
杏农存诗起自
爱新觉罗·旻宁二十九年已酉(1849),终迄
同治十二年癸酉(1873),历时25年,存诗169首(120题)。计五古59首,七古23首,乐府6首,五律19首,七律53首,七绝8首,五绝1首。从内容上审视这些诗,较有历史意义和审美意义,值得肯定的大致有这么几类:
1、关心民。和封建时代许多正直的知识官吏一样,杏农在维护封建统治利益的前提下,也真诚地关心百姓疾苦,写下了许多哀婉凄恻、同情民生的动人之作,如《哀蒲圻》、《哀浊流》、《打粮兵》、《四轮车》、《桑叶稀》等。试举《打粮兵》:
去年三辅岁不熟,夏苦焦原秋泽国。
富者犹闻饼屑糠,穷人哪有榆煎粥。
窖藏岂无升斗谷,留与高年作旨蓄。
仓黄夜半贼马来,十舍逃亡九空屋。
贼去人还家,空仓啼老鸦。
土堆粪壤刮遗粒,拾取糠淘泥沙。
全家恃此以为生,哀哉又遇打粮兵。
这首诗真切地再现了当时社会底层的黎民百姓的苦难生活,颇与
杜甫的《三吏》等作品相仿佛。
2、伤时咏怀。杏农身处乱世之秋、谏垣之位,百慨万感都不易直说,只能含蓄地寄之于诗行间。若从审美角度论,杏农这类伤时咏怀诗的价值自然算是最高。这类作品主要有《秋感》6首、《咏怀》2首、《花朝述怀》4首、《述怀》4首、《杂诗十二首(其一)》3首。试举一首《杂诗》:
老鹤混鸡群,低头啄白石。
神龙失云雨,泥蟠侧。
迫促尘世间,安能快胸臆。
朝随厮养行,暮共屠沽食。
堂上鼻作声,阶下膝齐屈。
以此苟显荣,金章黯无色。
出门视郊原,浮云浩大泽。
这首诗以物譬人,暗喻自己的品节操守,绝不愿做混迹于鸡群的老鹤,屈蟠于獱獭侧的泥龙,以丧失人格、泯灭自尊的代价去换取一时的显荣。那一声长长的太息,不唯是尹氏一人的悲叹,也是封建时代千千万万耿直刚烈的人士所共有的浩叹!
再举一首《述怀》:
雄剑长三尺,皎如秋水清。
中夜挂壁间,铮然时有声。
虎十万士,从我赋北征。
手诛月支颈,足踏单于庭。
功成不受赏,长揖归柴荆。
比闻李贰师,已作汉公卿。
读罢此诗,我觉得最能感奋人心的是文士们强烈要求建功立业、杀敌报国的那份强烈的爱国心。杏农希求亲临抗英战场,“手诛月支颈,足踏单于庭”。此等壮志足堪与
岳飞之“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相媲美。
3、咏史吊古。咏史吊古,借古讽今是诗家法门之一,杏农深谙个中三味。他的《咏史》4首、《后咏史》6首、《读史》8首、《小商桥吊杨再兴将军》、《潞王坟》等无不是借咏史吊古以抒发对时事的慨叹,晓讽人主,唤起大众的觉醒。如《读史》其二:
漫云弧矢射天狼,尊宁无制胜方。
筑室谋参和战守,乱华种杂氐羌。
纵肄市朝无可贯,寒蝉曾旧行。
这哪里是咏史,简直就是道(光)、咸(丰)时事实录。几多悲慨,几多伤感,尽蕴其中。
4、赏玩名胜。赏玩名胜是文人的通癖,虽在万方多难中亦设法留连。
屈原如此,
杜甫如此,杏农亦如此。他的《卧佛寺》、《香山寺》、《嵩山云》、《龙门月夜放歌》等游记,都写得惝恍迷离,怡人情,夺人性,很能摇憾人心。且举《嵩山云》中一段为例:
“山人向余语,冬山可惜无春容。若当春夏看云起,千变万化开心胸。我闻此语心默祷,神如相能为功。明日去此适洛郡,嗒焉偃卧蓝舆中。舆夫奔走喜相告,帘四顾天微风。千岩万壑不复辨,高下一似饮烟釜气方蓬蓬。须臾幻作
汞海,荡漾七十二朵青荚蓉。仰看浮邱、金壶、日华与悬练(皆峰名),俱非昨日所见之诸峰。或如武士擐甲胄,
长枪大戟相撞冲;或如良相冠进贤,垂绅象来雍雍;又如玉京群真朝
东王公,纷纷霓旌羽葆鸾鹤。云里模糊天墨色,云外青天一痕碧。天光云气两氤,云动山移去天尺。生平奇观得未有,曰非天工岂人力?”
其它如酬送、赠答、题画之类,故恕不一一胪陈了。
从风格方面看,其关心民瘼类作品凄怆苍悲,伤时咏怀类作品深沉哀顽,咏史怀古类作品含蓄蕴藉,而赏玩名胜类作品则疏狂豪宕。要之。皆能应着那个日益衰弱的时代脉搏而呻吟,而呼号,而呜咽。当时黄(字月清)即有词赞曰:“开君诗卷心先喜。待高歌、防他无数
鱼龙目起。尽有深情难写处,不到情深不止。听诉尽、酒边愁里。爱极怎生妒意?肯甘心、让尔先鞭驶,怕贵了、
洛阳市纸。”(《贺新凉·题尹杏农诗卷》下阕)⑦。
最后需特别指出,杏农和乡梓的详情今虽尚难确考,但有两点可以肯定:
1、杏农少时无疑是在
桃源县(今
泗阳县)境内,尤其是今
淮阴区蒋家集尹老庄一带活动;及其成年,乃在山阳城内府学就读,这便有《题张咏仙(肇辰)师万松云海堂遗墨》诗所言:“我昔从游
淮河隅,学宫
槐花吹讲庐。博士弟子五十员,众中许我传衣珠”为证。窃计其
淮城镇遗居(今犹存于西长街南端蒲霞巷)即是在这期间租赁而至积攒购买的。约略估之,到
爱新觉罗·旻宁庚戌他三十七岁成
进士为止,他在
山阳县的活动至少应有十四五年。山阳将其列入流寓之名人榜⑧,实在是理所应当。
2、杏农正室陈氏,乃
宿迁县武举陈锦标(字树亭,曾官安徽长淮卫领运千总)之女。据杏农自撰的《封淑人故室陈淑人事略》载:大约道光二十年(1840)爆发
第一次鸦片战争时,他即将陈氏安居在宿迁白
洋河镇,(今
泗阳县洋河镇),直至“庚戌成进士,乃挈淑人官京师”。在这十年中间,杏农定曾屡屡惠顾洋河,在美人泉边吟哦,在废黄河滩徜徉。
杏农既然在上述诸地活动,必当有遗迹、逸事在当地流传,而且不可能没在各地的雅士骚客中留下一丁点儿活动的线索。寻找这些线索,以更详尽地勾勒杏农早年生活的轮廓,容俟诸异日。
四年,张总愚犯畿辅,耕云从
巡抚李鹤年进军磁州,建策筑长围断贼归路。两署粮储盐法道,佐治善后事,濬
惠济河,塞河决,叙劳加布政使衔。十三年,补河陕汝道。河、陕徭役重,亚於常赋,耕云立定制,严稽,民困稍苏。
光绪三年,大旱,条上救荒七事,未及行,卒於官。耕云在言路著直声,出任监司,巡抚
张之万、李鹤年皆倚重之,军事多所赞画。卒后,巡抚
李庆翱以灾荒被劾,牵及冒领兵饷事,辞连耕云,后终得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