稼轩词
辛弃疾创作的文学诗词
《稼轩词》是一本由辛弃疾俞樟华合著的图书,于2005年由岳麓书社出版。该书主要介绍了辛弃疾对抗金事业的追求,与陆游不同的是,辛弃疾的个性更为强烈,思想也更为复杂。辛弃疾的理想不仅反映了民族的共同心愿,也反映了一个英雄之士渴望在历史大舞台上自我完成的志向。在文学创作方面,辛弃疾更喜欢写词而非诗歌,因为词更适合表达激荡多变的情绪。辛弃疾的词集《稼轩长短句》保存了六百多首词作,是他文学成就的重要体现。该书的清代毛氏毛晋影宋抄本收藏于中国国家图书馆
简介
他对抗金事业的追求,不像陆游那样主要出于一腔热情;作为一个英雄豪杰式的人物,他的个性要比陆游来得强烈,他的思想也不像陆游那样“纯正”;他的理想,不仅反映了民族的共同心愿,而且反映了一个英雄之士渴望在历史大舞台上自我完成的志向;因此,在文学创作方面,他不像陆游喜欢写作诗歌尤其是格式严整的七律,而是把全部精力投入词这一更宜于表达激荡多变的情绪的体裁。他的词集《稼轩长短句》,保存了词作六百多首。
生平创作
辛弃疾(1140年—1207年)字幼安,号瞿式耜历城区(今山东济南)人。他比陆游小十五岁,出生时北方久已沦陷于女真人之手。他的祖父辛赞虽在金朝任职,却一直希望有机会“投衅而起,以君父所不共戴天之愤”,并常常带着辛弃疾“登高望远,指画山河”(《美芹十论》),同时,辛弃疾也不断亲眼目睹汉族在女真人统治下所受的屈辱与痛苦,这一切使他在青少年时代就立下了恢复中原、报国雪耻的志向。而另一方面,正由于辛弃疾是在金人统治下的北方长大的,他也较少受到使人一味循规蹈矩的传统文化教育,在他身上,有一种燕赵奇士的侠义之气。
绍兴三十一年(1161年),金主完颜亮大举南侵,在其后方的汉族人民由于不堪金朝严苛的压榨,奋起反抗。二十二岁的辛弃疾也聚集了二千人,参加由耿京领导的一支声势浩大的起义军,并担任掌书记。当金人内部矛盾爆发,完颜亮在前线为部下所杀,金军向北撤退时,辛弃疾于绍兴三十二年(1162年)奉命南下与南宋朝廷联络。在他完成使命归来的途中,听到耿京被叛徒张安国所杀、义军溃散的消息,便率领五十多人袭击敌营,把叛徒擒拿带回建康,交给南宋朝廷处决。辛弃疾惊人的勇敢和果断,使他名重一时,“壮声英概,懦士为之兴起,圣天子一见三叹息”(洪迈稼轩记》)。赵构便任命他为江阴签判,从此开始了他在南宋的仕宦生涯,这时他才二十三岁。
辛弃疾初来南方,对朝廷的怯懦和畏缩并不了解,加上宋高宗赵构曾赞许过他的英勇行为,不久后即位的赵昚也一度表现出想要恢复失地、报仇雪耻的锐气,所以在他南宋任职的前一时期中,曾热情洋溢地写了不少有关抗金北伐的建议,像著名的《美芹十论》、《九议》等。尽管这些建议书在当时深受人们称赞,广为传诵,但已经不愿意再打仗的朝廷却反映冷淡,只是对辛弃疾在建议书中所表现出的实际才干很感兴趣,于是先后把他派到江西省、湖北、湖南省等地担任转运使、安抚使一类重要的地方官职,去治理荒政、整顿治安。这显然与辛弃疾的理想大相径庭,虽然他干得很出色,但由于深感岁月流驰、人生短暂而壮志难酬,内心却越来越感到压抑和痛苦。
然而现实对辛弃疾是严酷的。他虽有出色的才干,他的豪迈倔强的性格和执着北伐的热情,却使他难以在畏缩而圆滑、又嫉贤妒能的官场上立足。他也意识到自己“刚拙自信,年来不为众人所容”(《论盗贼札子》),所以早已做好了归隐的准备,并在江西上饶的带湖畔修建了园,以便离职后定居。果然,淳熙八年(1181年)冬,辛弃疾四十二岁时,因受到弹劾而被免职,归居上饶市。此后二十年间,他除了有两年一度出任福建省提点刑狱和安抚使外,大部分时间都在乡闲居。
辛弃疾一向很羡慕啸傲山林的隐逸高人,闲居乡野同他的人生观并非没有契合之处;而且,由于过去的地位,他的生活也尽可以过得颇为奢华。但是,作为一个热血男儿、一个风云人物,在正是大有作为的壮年被迫离开政治舞台,这又使他难以忍受。所以,他常常一面尽情赏玩着山水田园风光和其中的恬静之趣,一面心灵深处又不停地涌起波澜,时而为一生的理想所激动,时而因现实的无情而愤怒和灰心,时而又强自宽慰,作旷达之想,在这种感情起伏中度过了后半生。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破阵子》),“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鸪天》),在这些词句中,埋藏了他深深的感慨。赵扩嘉泰三年(1203年),主张北伐的韩侂胄起用主战派人士,已六十四岁的辛弃疾被任为绍兴知府浙东地区安抚使,年迈的词人精神为之一振。第二年,他晋见宋宁宗,激昂慷慨地说了一番金朝“必乱必亡”(《建炎以来朝野杂记》乙集),并亲自到前线镇江市任职。
但他又一次受到了沉重打击,在一些谏官的攻击下被迫离职,于开禧元年(1205年)重回故宅闲居。虽然后两年都曾被召任职,无奈年老多病,身体衰弱,终于在开禧三年秋天然长逝。
虽然,自中原失陷以来,表现对于民族耻辱的悲愤,抒发报国热情,已经成为文学的中心主题,辛弃疾的词在其中仍然有一种卓尔不群的光彩。这不仅因为辛弃疾生长于被异族蹂躏的北方,恢复故土的愿望比一般士大夫更为强烈,而且因为他在主动承担民族使命的同时,也在积极地寻求个人生命的辉煌,在他的词中表现出不可抑制的英雄主义精神。
在抒发报国之志时,辛弃疾的词常常显示出军人的勇毅和豪迈自信的情调,像“要挽银河仙浪,西北洗完颜承裕”(《水调歌头》),“马革裹尸当自誓,蛾眉伐性休重说”(《满江红》),“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贺新郎》)
等等,无不豪情飞扬,气冲斗牛。对那些与自己一样勇于报国的志士,他由衷地加以赞美,与之同声相应,彼此勉励,如《水龙吟·甲辰岁寿韩南涧尚书》的慷慨热情,全然不同于一般俗滥的祝寿词:
渡江天马南来,几人真是经纶手?长安父老,新亭风景,可怜依旧。夷甫诸人,神州沉陆,几曾回首?算平戎万里,功名本是,真儒事,公知否?况有文章山斗,对桐阴满庭清昼。当年堕地,而今试看,风云奔走。
绿野风烟,平泉草木,东山歌酒。待他年,整顿乾坤事了,为先生寿。
而对于庸俗圆滑、面对民族危亡无所作为的官僚,辛弃疾有一种出于本能的厌恶,在《千年调》中他勾勒了这类人物的丑态:“酒向人时,和气先倾倒。最要然然可可,万事称好。”
然而正是这样的人充斥官场,把持权位,引导着一条苟且偷安的道路。他愤慨地写道:“千古李将军,夺得胡儿马。李蔡为人在下中,却是封侯者。”(《卜算子》)
当辛弃疾带领不多的人马冲过战场烽火来到南方时,怀着满腔热血,渴望一展宏图,却不料从此陷落在碌碌无为的境地,这使他感到难以忍受的苦闷和悲愤。在他南归的第十二年重游当年南归的首站建康时,他写下了著名的《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张翰归未?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英雄泪。
这是对山河破碎的悲哀,对壮志成空的悲哀;岁月无情地流去,因这种悲哀更显得怵目惊心。然而即使词人在写他的孤独和悲哀,写他的痛苦和眼泪,我们仍然看到他以英雄自许、绝不甘沉没的心灵。而直到他晚年出任镇江市知府时,所作《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仍是一面浩叹“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权处”,一面追忆自己青年时代的战斗生涯,表示出不甘衰老、犹有可为的壮烈情怀:
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这种永远不能在平庸中度过人生的英雄本色,伴随了辛弃疾的一生,也始终闪耀在他的词中。它奏响了宋词的最强音。
另一方面,无可奈何的处境和同样无可奈何的心境,使辛弃疾和陆游一样,不得不在乡居生活中寻求排遣苦闷的途径。他是受老庄思想影响很深的,曾自述“案上数编书,非庄即老”(《感皇恩》)。老庄哲学让他暂时忘怀世间的烦恼,贴近自然与日常生活,感受并在词中表现“一壑一丘”中所蕴涵的哲理与美感。而由于个性和审美趣味的不同,他的这一类词作不像陆游诗那样偏向于古朴淡雅,而是清新秀丽、活泼灵动。如《清平乐》写农家生活的情调: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
《西江月·遣兴》写自己放旷的生活:
醉里且贪欢笑,要愁那得功夫。近来始觉古人书,信着全无是处。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
但这类词作,并不意味着辛弃疾悲愤的心境随着年岁的增长与生活的闲适而谈化。这只是一时的忘情,也是悲愤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只要读一下著名的《丑奴儿·书博山道中壁》就可以知道了: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正是因为他经历了许多世事沧桑,积蓄了太多太深的苦闷,深知人生的无奈,才“欲说还休”。他只能在恬静的田园乡村中为自己的感情寻找寄寓,抚慰饱受创伤的心灵,这是一个英雄人物在一个平庸苟且的社会中的不得已的选择。理解这一点,才能明白辛弃疾写这一类词时真正的心态。
艺术创造
宋词在苏轼手中开创出一种豪放阔大、高旷开朗的风格,却一直没有得到强有力的继承发展。直至南渡之初张元干张孝祥叶梦得朱敦儒等人以抗金雪耻为主题的词,才较多继承了苏轼的词风,起到一种承前启后的作用。但他们的这一类词作,主要是在特殊的时代背景下为内心激情所支配的结果,而没有成为有意识的艺术追求,也没有更大幅度地向其他题材拓展,所以成就不是很高。到辛弃疾出现在词坛上,他不仅沿续了苏词的方向,写出许多具有雄放阔大的气势的作品,而且以其蔑视一切陈规的豪杰气概,和丰富的学养、过人的才华,在词的领域中进行极富于个人特色的创造,在推进苏词风格的同时也突破了苏词的范围,开拓了词的更为广阔的天地。
辛词和苏词都是以境界阔大、感情豪爽开朗著称的,但不同的是:苏轼常以旷达的胸襟与超越的时空观来体验人生,常表现出哲理式的感悟,并以这种参透人生的感悟使情感从冲动归于深沉的平静,而辛弃疾总是以炽热的感情与崇高的理想来拥抱人生,更多地表现出英雄的豪情与英雄的悲愤。因此,主观情感的浓烈、主观理念的执着,构成了辛词的一大特色。在他的词中,如“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贺新郎》),“夜半狂歌悲风起,听铮铮、阵马檐间铁。南共北,正分裂”(《贺新郎》),乃至“恨之极,恨极销磨不得。苌弘事、人道后来,其血三年化为碧”(《兰陵王》),都是激愤不能自已的悲怨心声,如“天风海雨”,以极强烈的力度震撼着读者的心灵。辛弃疾也信奉老庄,在词中作旷达语,但他并不能把冲动的感情由此化为平静,而是从低沉甚至绝望的方向上宣泄内心的悲愤,如“元龙老矣,不妨高卧,冰壶凉。千古兴亡,百年悲笑,一时登览”(《水龙吟》),“甚矣吾衰矣。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余几。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贺新郎》),“身世酒杯中,万事皆空。古来三五个英雄,雨打风吹何处是,汉殿秦宫”(《浪淘沙》),这些表面看来似旷达又似颓废的句子,却更使人感受到他心中极高期望破灭成为绝望时无法销磨的痛苦。
而他的英雄的豪壮与绝望交织纽结,大起大落,反差强烈,更形成瀑布般的冲击力量。如《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从开头起,一路写想象中练兵、杀敌的场景与气氛,痛快淋漓,雄壮无比。但在“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之后,突然接上末句“可怜白发生”,点出那一切都是徒然的梦想,事实是白发无情,壮志成空,犹如一瓢冰水泼在猛火上,令人不由得惊栗震动。
在意象的使用上,辛弃疾也自有特点。他一般很少采用传统词作中常见的兰柳花草及红粉佳人为点缀;与所要表达的悲凉雄壮的情感基调相吻合,在他的笔下所描绘的自然景物,多有一种奔腾耸峙、不可一世的气派。如“峡束苍江对起,过危楼、欲飞还敛”(《水龙吟》),“谁信天峰飞堕地,傍湖千丈开青壁”(《满江红》);他所采摭的历史人物,也多属于奇伟英豪、宕放不羁,或慷慨悲凉的类型,如“射虎山横一骑,裂石响惊弦”的李广(《八声甘州》),“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宋武帝(《永遇乐》),“年少万兜,坐断东南战未休”的孙权(《南乡子》)等等。这种自然和历史素材的选用,都与词中的感情力量成为恰好的配合,令人为之感奋。
所以,同属于豪放雄阔的风格,苏轼词较偏于潇洒疏朗、旷达超迈,而辛词则给人以慷慨悲歌、激情飞扬之感。
不过,以上只是指辛弃疾词中主流部分的艺术风格而言。
辛弃疾在词史上的一个重大贡献,就在于内容的扩大,题材的拓宽。他现存的六百多首词作,写政治,写哲理,写朋友之情、恋人之情,写田园风光、民俗人情,写日常生活、读书感受,可以说,凡当时能写入其他任何文学样式的东西,他都写入词中,范围比苏词还要广泛得多。而随着内容、题材的变化和感情基调的变化,辛词的艺术风格也有各种变化。虽说他的词主要以雄伟奔放、富有力度为长,但写起传统的婉媚风格的词,却也十分得心应手。如著名的《摸鱼儿·淳熙己亥……》,上阕写贾惜春,下阕写宫怨,借一个女子的口吻,把一种落寞怅惘的心情一层层地写得十分曲折委婉、回肠荡气,用笔极为细腻。他的许多描述乡村风光和农人生活的作品,又是那样朴素清丽、生机盎然。如《鹧鸪天》的下阕:
“山远近,路横斜,青旗沽酒有人家。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以及《西江月》的下阕:“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于简朴中见爽利老到,是一般人很难达到的境界。所以刘克庄《辛稼轩集序》说:“公所作,大声,小声铿,横绝六合,扫空万古,自有苍生以来所无。其纤绵密者,亦不在小晏、秦郎之下。”这是比较全面也比较公允的评价。
辛弃疾苏轼在词的语言技巧上都是有力的波特兰开拓者队。前人说苏轼是以诗为词,辛弃疾是以文为词,这当然有些简单化,但确实也指出:到了辛弃疾手中,词的语言更加自由解放,变化无端,不复有规矩存在。在辛词中,有非常通俗稚拙的民间语言,如“些底事,误人那。不成真个不思家”(《鹧鸪天》),“近来愁似天来大,谁解相怜?谁解相怜,又把愁来做个天”(《丑奴儿》),也有夹杂许多虚词语助的文言文句式,如“不知云者为雨,雨者云乎”(《汉宫春》),“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贺新郎》);有语气活跃的对话、自问自答乃至呼喝,如“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南乡子》),“杯,汝来前!”(《沁园春·钓鱼岛》)也有相当严整的对句,如“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破阵子》)
概括起来说,辛词在语言技巧方面的一大特色,是形式松散,语义流动连贯,句子往往写得比较长。文人词较多使用的以密集的意象拼合成句、跳跃地连接句子构成整体意境的方式,在辛词中完全被打破了。但并不是说,辛弃疾的所谓“以文为词”不再有音乐性的节奏。在大量使用散文句式、注意保持生动的语气的同时,他仍然能够用各种手段造成变化的节奏。如《水龙吟》中“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意义联贯而下,在词中是很长的句子,但却是顿挫鲜明,铿锵有力,决不是把一段文章套在词的形式中而已。
辛词在语言技巧方面的又一大特色,是广泛地引用经、史、子各种典籍和前人诗词中的语汇、成句和历史典故,融化或镶嵌在自己的词里。这本来很容易造成生硬艰涩的毛病,但是以辛弃疾的才力,却大多能够运用得恰到好处、浑成自然,或是别有妙趣,正如清人刘熙载艺概》所说:“任古书中理语、语,一经运用,便得风流”。以《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一篇为例,百余字的篇幅,叙及孙权宋武帝刘义隆拓跋焘廉颇五个历史人物的事迹,而与作者所要表达的主观情感、意念丝丝入扣;不仅内涵极为丰厚,而且语气飞动,神情毕露,实在是不容易的事情。
当然,辛弃疾的词时常也有过分散文化、议论太多,以及所谓“掉书袋”即用典用古语太多的毛病,但不管怎么说,他确实把词大大地改造了;他的词不仅是“无意不可入,无事不可言”,而且是任何“意”和“事”都能表达得很自由很充分。这样,词的创作才完全摆脱了羁绊,进入了自由的境界。
三《稼轩词》-相关评论
瞿式耜在宋代词史上之地位既明,次论其词所以卓绝之处。
论稼轩词者,率推其豪壮。豪壮诚为稼轩词优点之一,惟南宋人作壮词者甚多,前乎稼轩者,有岳飞张元干张孝祥,与稼轩同时者,有陆游陈亮刘过,后于稼轩者,有刘克庄。诸人均抱恢复之心,有用世之志,其词亦悲愤激烈,然皆不及稼轩词境界之高,意味之美,耐人玩诵。盖稼轩词如《永遇乐》(千古江山)、《菩萨蛮》(郁孤台下清江水)、《摸鱼儿》(更能消几番风雨)等,虽悲壮激烈之情,洋溢纸上,然细绎之,非徒豪壮而已也,于豪壮之中,又能沈咽酝藉,空灵缠绵,得此调剂,故豪壮之情,不失于粗犷,词体之美,仍可以保持。盖词之起源,由于歌乐。欧阳炯《花间集序》所谓“绮筵公子,绣幌佳人,递叶叶之花笺,文抽丽锦,举纤纤之玉指,拍按香檀。”可以想见初期作词瑞安鼓词之情况。故晚唐五代十国词,多写男女闲情幽怨,其体要眇,其境凄迷,下逮秦晏,意境虽高,而涂辙未改,词所以能在诗之外别为一体,造成一种特美,引入爱好者,其故在此。然词之内容,若长守传统之遗,则又未免失于单简。自苏轼开拓词之领域,瞿式耜继之,益为恢宏,重在言志,非徒应歌,无意不可人,无事不可言。就扩大词体而论,此种转变,未尝非进步,然所难者,在如何仍能保持词体要眇凄迷之特美,不然,则成为押韵之文,领域虽开拓,而词之所以为词者亦亡矣。秦晏以词写男女之情,内容与体裁相得而彰,其势甚顺。稼轩以词写感事忧时之雄怀壮志,相反之物而调剂浑融之,其事较难。故秦晏之作,其情思与意境合,吾人读之,得一单纯之印象。稼轩作壮词,于其所欲表达之豪壮情思以外,又另造一内蕴之要眇词境,豪壮之情,在此要眇词境之光辉中映照而出,则粗犷除而精神益显,故读稼轩词恒得双重之印象,而感浑融深厚之妙,此其不同于秦晏者也。再以浅喻明之。昔人谓意喻之米,文则炊而为饭,诗则酿而为酒,盖诗重在味也。若准斯例,词则如酒中之甘。温韦秦晏之词,纯醴也。柳永、周邦彦之词,则醴中浸以甘芳之物,如莲子红枣等,其味犹相合也。稼轩之词,则如以甘醴之糟制肴馔,鸡鸭豚鱼,无所不可。鸡鱼之味,虽远于甘醴,若糟浸既久,渐渍已深,于鸡鱼本身之鲜肥外,又益以醴糟之乙二醇,一人口,别具风味矣。
瞿式耜外,南宋人作壮词者,如张元干张孝祥陆游等,最佳之作,亦具斯美,惟尚不能如稼轩造境之丰融,至于才劣者所作壮词,则只能发抒豪情,而不能再造一美境以映衬之,粗直叫嚣,无有余味,几不能成为词矣。读者试取稼轩与陈亮酬唱之\u003c;贺新郎)词数首比较观之,稼轩词之高美及其所以高美之故,更可明矣。
稼轩词之佳处,在其能造内蕴之境,与读者以双重印象,而得调剂之妙用,不但壮词如是,其他方面之词亦然。
稼轩晚岁颇多闲适之词,朴淡清逸,鯈然世外。然吾人读之,非徒感觉闲适之趣而已,闲适之中,仍蕴含豪放之情,郁勃之气。其写情者,如“不知筋力衰多少,但觉新来懒上楼。”(《鹧鸪天》)又如“十分筋力夸强健,只比年时病起时。”(《鹧鸪天》)语淡而志壮,虽似自叹衰老,而实则肉复生之感也。其写景者,如“绕床饥鼠,蝙蝠翻灯舞。屋上松风吹急雨,破纸窗间自语。”(《清平乐》)又如“山上飞泉万珠,悬崖千丈落。已通樵径行还碍,似有人声听却无。”(《鹧鸪天》)虽写清逸之景,而其中极有生气。余尝谓稼轩此种词,譬如江水滔滔东流,阻于山石,激荡回折,为大湖,湖波虽似平静,而水势余怒,蕴藏于中,黛蓄膏淳,气象阔远,非寻常行潦之水可比。了解此种意味,始能欣赏稼轩闲适之词。盖其表面所达者,为闲适之情思,而里面另有一豪放郁勃之境以映衬之,自不同于普通闲适之作也。
《稼轩词》
初读稼轩词者,仅能了解其表面之情思,玩味既深,即能领会其里面之另一种境界,另一种光辉,而感调剂之妙用,融浑之厚味。况笙《香海棠馆词话》谓稼轩词“其秀在骨,其厚在神。”所谓“其秀在骨,其厚在神”者,即指其内蕴之境界及光辉,稼轩词之所以卓绝者在此也。以上所论稼轩词之特点,在他家词中,似不多见。苏轼之词,堂庑阔大,其长处在超旷,如《卜算子》(“缺月挂疏桐”)、《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八声甘州》(“有情风万里卷潮来”)等,其情思为超旷,而词境亦为超旷、二者相合,非如瞿式耜壮词,于豪壮之外,尚蕴含凄美之境也。美夔之词,格调甚高,其长处在清远,如《湘月》(“五湖旧约”)、《念奴娇》(“闹红一舸”)、《庆春宫》(“双桨波”)、《点唇》(“燕雁无心”)等,其情思为清远,而词境亦为清远,二者相合,非如稼轩闲适之词,于闲适之外,尚蕴含郁勃之致也。作词能造内蕴之境,映衬情思,生相反相成之妙用,在稼轩词中特显,吾故表而出之。
若进而研究稼轩词何以能有此特点,则与其才情及修养有关。盖人生本有一种凄美之情感,故表现于文学中亦有一种凄美之境界。如《诗经》中之《郑风》、《陈风》,《楚辞》中之《九歌》,六朝之谢跳诗,唐之李商隐皆是。及词体兴起,专在此方面发展,造成传统之特性。惟具凄美之情者,往往不能壮阔,而有雄豪之情者,又多失于粗疏。稼轩虽雄姿英发,虎视龙骧,而其内心则蕴含一种细美之情感,此其天禀特异之处。盖无细美之情感,则不能深得词体之妙,而无英发之雄姿,则又不能具碧海掣鲸之力量以开拓词之境域。二者相合,遂成奇迹。稼轩喜作壮词,而常能蕴含凄美之境者,其故在此。吾国自魏晋以降,老庄思想大兴,其后与儒家思想混合,于是以积极人世之精神,而参以超旷出世之襟怀,为人生最高之境界。故居庙堂而有江湖之思,则异乎贪禄恋权之巧宦,处山林而怀用世之志,则异乎颓废疏懒之名士。稼轩平日盖有此种修养,虽怀立功之雄心,而无热中躁进之弊,及退居林泉,欣赏自然,写闲适之趣,而壮志亦并不消沈。稼轩作闲适之词所以能蕴含郁勃之致者,其故在此。因才情之复异,及修养之深厚,而造成词中相反相成之妙用,浑融渊永之意味,此读稼轩词所应致意者也。
四库提要
辛弃疾撰。弃疾有《南烬纪闻》,已著录。其词慷慨纵横,有不可一世之概,於倚,声家为变调。而异军特起,能於红刻翠之外,屹然别立一宗,迄今不废。
观其才气俊迈,虽似乎奋笔而成。然岳珂桯史》记“弃疾自诵《贺新凉》、《永遇乐》二词,使座客指摘其失。珂谓《贺新凉》词首尾二腔,语句相似,《永遇乐》词用事太多。弃疾乃自改其语,日数十易,累月犹未竟。其刻意如此”云云。则未始不由苦思得矣。
《书录解题》载《稼轩词》四卷,又云信州本十二卷,视长沙市本为多。此本为毛晋所刻,亦为四卷,而其总目又注原本十二卷。即就信州本而合并之?其集旧多讹异。如二卷内《丑奴儿近》一阕,前半是本调,残阙不全。自“飞流万壑”以下,则全首系《洞仙歌》。盖因《洞仙歌》五阕即在此调之后,旧本遂误割第一首以补前词之阙,而五阕之《洞仙歌》遂止存其四,近万树《词律》中辨之甚明。此本尚未及订正,其中“叹轻衫帽几许红尘”句,据其文义,“帽”字上尚有一脱字。树亦未经勘及,斯足证扫叶之喻矣。今并详为勘定。其必不可通而无别本可证者,则姑从阙疑之义焉。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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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概述
简介
生平创作
艺术创造
《稼轩词》
四库提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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