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亡论
西晋陆机所写的议论文
《辨亡论》是三国时期孙吴奠基人孙策之曾外孙,吴国丞相陆逊之孙、大司马陆抗之子陆机探讨吴国为何灭亡的一篇文章,收录于《三国志·吴志·三嗣主传》裴松之的引注之中。
作品原文
上篇
昔汉氏失御,奸臣窃命,祸基京,毒遍宇内,皇纲弛紊,王室 遂卑。於是群雄蜂骇,义兵四合,吴武烈皇帝慷慨下国,电发荆南,权略纷纭,忠勇伯世。威稜则后羿震荡,兵交则丑虏授馘,遂扫清宗,蒸皇祖。於时云兴之将带州,飙起之师跨邑。哮阚之群风驱,熊之族雾集,虽兵以义合,同盟戮力,然皆包藏祸心,阻兵乱,或师无谋律,丧威寇,忠规武节,未有若此其著者也。
武烈既没,长沙桓王逸才命世,弱冠秀发,招揽遗老,与之述业。神兵东驱,奋寡犯多,攻无坚城之将,战无交锋之虏。诛叛柔服而江外定,饬法修师而威德赫,宾礼名贤而张昭为之雄,交御豪俊而周瑜为之杰。彼二君子,皆弘敏而多奇,雅达而聪哲,故同方者以类附,等契者以气集,而江东盖多士矣。将北伐诸华,诛鉏干纪,旋皇舆於夷庚,反帝座于紫,挟天子以令诸侯,清天步而归旧物。戎车既次,群凶侧目,大业未就,中世而殒。
用集我大皇帝,以奇踪袭於逸轨,心发乎令图,从政咨於故实,播宪稽乎遗风,而加之以笃固,申之以节俭,畴咨俊茂,好谋善断,束帛旅於丘园,旌命交于涂巷。故豪彦寻声而响臻,志士希光而影骛,异人辐凑,猛士如林。於是张昭为师傅,周瑜、陆公、鲁肃吕蒙之俦入为腹心,出作股肱;甘宁凌统程普贺齐朱桓朱然之徒奋其威,韩当潘璋黄盖蒋钦周泰之属宣其力;风雅则诸葛瑾张承步骘以声名光国,政事则顾雍潘濬吕范吕岱以器任干职,奇伟则虞翻陆绩张温张惇以讽议举正,奉使则赵咨沈珩以敏达延誉,术数则吴范赵达以禨祥协德,董袭陈武杀身以卫主,骆统刘基强谏以补过,谋无遗諝,举不失策。故遂割据山川,跨制荆、吴,而与天下争衡矣。
魏氏尝藉战胜之威,率百万之师,浮邓塞之舟,下汉阴县之众,羽万计,龙跃顺流,锐骑千旅,虎步原隰,谟臣盈室,武将连衡,喟然有吞江浒之志,一宇宙之气。而周瑜驱我偏师,黜之赤壁市,丧旗乱辙,仅而获免,收迹远遁。汉王亦冯帝王之号,率巴、汉之民,乘危骋变,结垒千里,志报关羽之败,图收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之地。而我陆公亦挫之清西陵,覆师败绩,困而后济,绝命永安。续以须之寇,临川摧锐,蓬笼之战,孑轮不反。由是二邦之将,丧气摧锋,势财匮,而吴藐然坐乘其弊,故魏人请好,汉氏乞盟,遂天号,鼎峙而立。西屠滽益之郊,北裂淮、汉之,东苞百越之地,南括群蛮之表。於是讲八代之礼,三王之乐,告类雅威,拱揖群后。虎臣毅卒,循江而守。长戟劲铩,望飙而奋。庶尹尽规於上,四民展业于下,化协殊裔,风衍遐圻。乃俾一介行人,抚巡外域,臣象逸骏,扰於外闲,明珠玮宝,辉於内府,珍瑰重迹而至,奇玩应响而赴,輶轩骋於南荒,冲息於朔野,齐民免干戈之患,戎马无晨服之虞,而帝业固矣。
大皇既殁,幼主莅朝,奸回肆虐。景皇聿兴,虔修遗宪,政无大阙,守文之良主也。降及归命之初,典刑未灭,故老犹存。大司马陆公以文武熙朝,丞相陆凯以谔尽规,而施绩范慎以威重显,丁奉、离斐以武毅称,孟仁丁固之徒为公卿,楼玄、贺之属掌机事,元首虽病,股肱犹良。爰及末叶,群公既丧,然后黔首有瓦解之志,皇家有土崩之衅,历命应化而微,王师蹑运而发,卒散於阵,民奔于邑,城池无篱之固,山川无沟阜之势,非有工输云梯之械,智伯灌激之害,楚子筑室之围,燕子济西之队,军未浃辰而社稷夷矣。虽忠臣孤愤,烈士死节,将奚救哉?
夫曹、刘之将非一世之选,向时之师无日之众,战守之道抑有前符,险阻之利俄然未改,而成败贸理,古今诡趣,何哉?彼此之化殊,授任之才异也。
下篇
昔三方之王也,魏人据中夏,汉氏有岷、益,吴制荆、扬而奄交、广。曹氏虽功济诸华,虐亦深矣,其民怨矣。刘公因险饰智,功已薄矣,其俗陋矣。吴桓王基之以武,太祖成之以德,聪明睿达,懿度深远矣。其求贤如不及,恤民如稚子,接士尽盛德之容,亲仁罄丹府之爱。拔吕蒙於戎行,识潘濬于系虏。推诚信士,不恤人之我欺;量能授器,不患权之我逼。执鞭鞠躬,以重陆公之威;悉委武卫,以济周瑜之师。卑宫菲食,以丰功臣之赏;披怀虚己,以纳谟士之算。故鲁肃一面而自托,士燮蒙险而效命。高张公之德,而省游田之娱;贤诸葛之言,而割情欲之欢;感陆公之规,而除刑政之烦;奇刘基之议,而作三爵之誓;屏气,以伺子明之疾;分滋损甘,以育凌统之孤;登坛慷慨,归鲁肃之功;削投恶言,信子瑜之节。是以忠臣竞尽其谟,志士咸得肆力,洪规远略,固不厌夫区区者也。故百官苟合,庶务未遑。
初都建业,群臣请备礼秩,天子辞而不许,曰:“天下其谓朕何!”宫室舆服,盖慊如也。爰及中叶,天人之分既定,百度集团之缺粗修,虽醲化懿纲,未齿乎上代,抑其体国经邦之具,亦足 以为政矣。地方几万里,带甲将百万,其野沃,其兵练,其财丰,其器利,东负沧海,西阻险塞,长江制其区宇,峻山带其封域,国家之利,未见有弘於兹者矣。借使中才守之以道,善人御之有术,敦率遗宪,勤民谨政,循定策,守常险,则可以长世永年,未有危亡之患也。
或曰:吴、蜀唇齿之国,蜀灭则吴亡,理则然矣。夫蜀盖籓援之与国,而非吴人之存亡也。何则?其郊境之接,重山积险,陆无长毂之径;川阨流迅,水有惊波之艰。虽有锐师百万,启行不过千夫;舻千里,前驱不过百舰。故刘姓之伐,陆公喻之长蛇,其势然也。昔蜀之初亡,朝臣异谋,或欲积石以险其流,或欲机械以御其变。天子总群议而之大司马陆公,陆公以四渎天地之所以节宣其气,固无可遏之理,而机械则彼我之所共,彼若弃长技以就所屈,即荆、扬而争舟楫之用,是天赞我也,将谨守峡口以待禽耳。逮步阐之乱,凭宝城以延强寇,重资币以诱群蛮。于时大邦之众,云翔电发,县旌江介,筑垒遵渚,襟带要害,以止吴人之西,而巴汉舟师,沿江东下。陆公以偏师三万,北据东阬,深沟高垒,案甲养威。反虏踠迹待戮,而不敢北生路,强寇败绩宵遁,丧师大半,分命锐师五千,西御水军,东西同捷,献俘万计。信哉贤人之谋,岂欺我哉!自是烽燧75罕警,封域寡虞。陆公没而潜谋兆,吴衅深而六师骇。夫姒太康之役,众未盛乎曩日之师,广州市之乱,祸有愈乎向时之难?而邦家颠覆,聂氏宗祠为墟。呜呼!人之云亡,邦国殄,不其然与!
《易》曰:”汤武革命顺乎天。“《玄》曰:”乱不极则治不形。“言帝王之因天时也。古人有言,曰:”天时不如地利。“《易》曰:”王侯设险以守其国。“言为国之恃险也。又曰:”地利不如人和“、”在德不在险“,言守险之由人也。吴之兴也,参而由焉,《孙卿》所谓合其参者也。及其亡也,恃险而已,又《孙卿》所谓舍其参者也。
夫四州之萌非无众也,大江之南非乏俊也,山川之险易守也,劲利之器易用也,先政之业易循也,功不兴而祸者,何哉?所以用之者失也。故先王达经国之长规,审存亡之至数,谦己以安百姓,敦惠以致人和;宽冲以诱俊乂之谋,慈和以给士民之爱。是以其安也,则黎元与之同庆;及其危也,则兆庶与之共患。安与众同庆,则其危不可得也;危与下共患,则其难不足恤也。夫然,故能保其社稷而固其土宇,《麦秀》无悲殷之思,《黍离》无周之感矣。
注释译文
词句注释
上篇
. 御:统治。
. 奸臣:指董卓。窃命:篡权。
. 祸基:祸始。
. 皇纲:封建帝王统治天下的纲纪。弛紊:松懈紊乱。
. 蜂骇:蜂起。骇:起。
. 义兵:正义之师。指董卓讨伐战的诸侯之兵。四合:四方汇聚。
. 武烈皇帝:指孙吴孙坚孙权之父。孙权即帝位,追谥孙坚武烈皇帝。慷慨:壮志。下国:诸侯国。诸侯称帝室为“上国”。
. 电发:威如雷电的样子。南平:指荆州市南阳郡
. 伯世:盖世。伯,通“霸”。
. 威稜(lēng):声威。后羿:相传为夏朝部落首领。
. 兵交:短兵相接,即打交手战。丑虏:对俘虏的蔑称。馘(guó):古代战时割取所杀敌人的左耳,用以计功。亦指割下的左耳。
. 宗祊(bēng):指聂氏宗祠。祊,宗庙门内设祭的地方。
. 蒸禋(yīn):祭祀。蒸,冬祭。皇祖:汉祖。
. 带州、跨邑:连州市带邑,比喻天下都是。
. 哮阚(hǎn):食肉目。比喻将士。
. 雾集:密集如雾,形容其多。
. 义合:指为匡帝室、除暴乱而集合。
. 戳力:同心协力。
. 包藏祸心:心里藏着坏主意,指“欲行篡逆”。
. 阻兵:恃兵。阻,依仗。怙(hù)乱:乘祸乱而动,比喻趁火打劫。
. 稔(rěn)寇:误战机。
. 忠规:忠谋。武节:武德。
. 武烈:武烈皇帝孙坚。没:同“殁”。
. 姬林孙策,孙坚之子。孙权即帝位,追谥孙策长沙桓王。逸才:超人之才。命世:名世。
. 弱冠:男子年二十为弱冠。此指青春年少。秀发:本指谷物生长茂盛,此喻人之才具、气宇非凡。
. 遗老:跟随孙坚的老臣。
. 述业:追述父业。
. 攻无坚城之将:指攻打城池,敌人无能坚守之将。
. 战无交锋之虏:指敌人不堪一击。
. 江外:江东,江左。厎(zhǐ)定:获得安定。厎,致。
. 饬(chì)法:整顿法纪。饬,整顿。修师:整顿军队。
. 威德:声威与德行,刑罚与恩惠。翕(xī)赫:隆盛。
. 宾礼:接待宾礼,亦指以太子宾客之礼相待。
. 交御:交接使用。
. 弘敏:非常敏锐。
. 雅达:特别通达。聪哲:明察多知。
. 同方:意气相同。类附:类聚。
. 等契:投合。气集:气味相投,聚在一起。
. 江东:自汉至唐,称自安徽芜湖以下的长江下游南岸地区为江东。三国吴全境称江东。
. 诸华:原指周代分封的诸侯国,此指北方各路诸侯,主要指曹魏
. 诛鉏(chú):诛除,铲除。干纪:违反法纪。干,犯。
. 旋:返还。皇舆:帝车。夷庚:平道。
. 紫闼(tà):指帝王宫廷。闼,宫中小门。《三国志·吴志·讨逆将军策传》:“曹操袁绍相拒于官渡,策阴欲袭许,迎汉帝。”
. 天步:指帝室。旧物:指先代的典章制度。
. 戎车兵车,泛指军队。次:驻军。
. 群凶:指各路诸侯。侧目:畏惧嫉妒。
. 中世:中年。实际孙策死时年仅二十六岁。殒(yǔn):死亡。
. 大皇帝:指孙权。孙权去世,谥号大帝。
. 奇踪:奇异的踪迹。指孙权成就大业的非凡举动。逸轨:高洁之行状。此指孙权父、兄所创的功业。
. 叡心:圣明之心。叡,圣。令图:美善的图谋。指创建王业。
. 从政:治理政事。咨:咨询。故实:足以效法的旧事。
. 播宪:颁布法律。宪,法。稽:考。遗风:遗留下来的风尚。
. 笃固:专一坚定。
. 畴咨:访求。
. 束帛:一束绢。即“旌帛”。汉廷招聘民间人才,致送束帛,表示旌贤,故称为招贤的标志。丘园:指贤人隐居的地方。
. 旌命:义同“束帛”,招贤的标志,使者所持。旌,旗类。交:来往。涂巷:道路与里弄。
. 豪彦:才德出众的人。响臻:响应。臻,到。
. 希光:企仰人的光辉。影骛:如影追形。
. 异人:非凡的人。辐凑:辐集中于轴心,比喻人从四面八方聚到一起。
. 俦:辈。
. 股肱(gōng):大腿和小臂。比喻帝王左右辅助得力的臣子。
. 器:才能。干职:重要职务。
. 延誉:使美名远扬。
. 术数:用阴阳五行生克制化的数理,来推断人事吉凶,如占候、卜、星命等。
. 禨(jī)祥:祈求鬼神以致福。协德:同德。
. 諝(xū):才智。
. 跨制:辖治。跨,据有。荆、吴:楚国和吴国。此泛指长江以南地区。
. 争衡:在角逐中较量胜负。
. 魏氏:指曹操。藉:凭借,依靠。藉,同“借”。
. 浮:顺流曰浮。邓塞:山名。位于今襄阳市东北。
. 下:指顺流而下。江阴:汉水之南。
. 羽楫:指洛杉矶快船队。楫,划船短桨。
. 龙跃:如龙腾跳。此形容船随波浪起伏顺流疾下。
. 原隰(xí):广平低湿之地。
. 谟(mó)臣:谋士。谟,谋略。
. 浒:水边。江浒:指孙吴
. 丧旗乱辙:军队溃退之状。
. 汉王:指刘备
. 巴、汉:蜀中。
. 骋变:大肆变乱。指报关羽之仇、收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之举。
. 结垒:扎营。
. 湘西:湘江以西,指荆州市地。
. 陆公:指陆逊西陵区:今宜昌市境内,在马鞍山市东。
. 济:渡江。
. 绝命:丧命。
. 灞须之寇:指三路伐吴时朱桓击败曹仁濡须之战。灞须,水名。魏晋南北朝时为兵家必争之地。
. 川:指灞须。摧锐:挫其锋芒,指挫败。
. 孑:单,只。
. 二邦:指魏国、蜀汉
. 衄(nǜ):挫败,损伤。匮:缺乏。
. 跻(jī):登。天号:天子之名号。
. 屠:裂、割。庸益:蜀郡之一。
. 涘(sì):水边。
. 傣族:古越族部落之总称。散居在今浙江省福建省广东省广西壮族自治区等地。此主要指江浙之地。
. 群蛮:诸蛮,即南方各少数民族。
. 八代:指三皇五帝。礼:儒家社会道德规范之总称。
. 蒐(sōu):观阅。三王:夏、商、周。
. 告类:重大祭祀。
. 拱揖:拱手,表礼让。群后:诸侯。
. 铩(shā):大矛。望:望风。飚,风声,指入侵。
. 庶尹:百官之长。尽规:谏争。
. 四民:指士、农、工、商。
. 化:教化。协:协合。殊裔:边远地区的民族。
. 风:风教。衍:展延。遐圻(qí):远方。一圻,方圆千里。圻,界。风衍遐圻,言风教及远。
. 俾:使。行人:使者。
. 逸骏:良马。
. 扰:驯养。闲:马厩。
. 重迹:车马的痕迹重叠。
. 应响:速从王命。
. 輶(yóu)轩:轻车。骋:行。南荒:南方边远国。
. 冲輣(péng):战车。朔野:北方的郊野。
. 齐民:平民。
. 晨服:清晨备鞍马征战。虞:忧虑。
. 大皇:指大皇帝孙权
. 幼主:指孙亮。莅朝:临朝。即即位执政。
. 奸回:邪恶。肆虐:恣行暴虐。
. 景皇:孙休,字子烈,孙权第六子。孙亮被废,孙綝使宗正孙楷迎休即位。孙休去世,谥号刘启。聿(yù):遂。
. 修:遵循。遗宪:先王之法。
. 阙:过失。
. 归命:指孙皓。孙皓降晋,被封为归命侯。
. 典刑:旧法。
. 故老:指老臣。
. 陆公:指陆抗陆机之父)。熙:兴盛。
. 机事:机密要事。
. 元首:君。指孙皓。
. 爰及:连词,连接上下文,犹“至于”。末叶:末代。
. 衅:征兆,兆头。
. 历命:历数天命。应化:应于变化。
. 王师:晋兵。蹑:紧随其后。运:历数,气数。发:指发兵。
. 民奔于邑:百姓逃出城里。
. 沟阜:水沟和小土山。势:指有力的地势。
. 工输:工输班。
. 荀瑶灌激之害:《史记》:“晋智伯攻太原市岁余,引汾河灌其城,不没者三版城中悬釜而炊,易子而食。”
. 楚子筑室之围:《左传》:“楚子围宋,将去之,申叔时曰:筑室反耕者,宋必听命。王从之。宋乃惧,遂及楚平。”
. 浃辰:十二日。指极短的时间。
. 奚:何,怎么。
. 抑:或者。符:法。
. 险阻:艰险阻塞之地。
. 俄然:突然。
. 贸:易,变。
. 诡:变。趣:事情。
. 彼此:孙权之时与孙皓之时。化:政治教化。
. 授任之才:指任命的高官。
下篇
. 中夏:中原地区。包括今之黄淮流域,长江中游之江北地区,以及甘肃省山西省辽宁省大部。
. 汉氏:指刘备。岷、益:指巴蜀。岷,岷山。益,益州
. 奄:覆盖,引申为包括。
. 功济:成功。诸华:中国。
. 太祖:指孙权。
. 懿度:懿范,美好的风范。
. 容:人的仪节有一定的法度,故称法度为容。此指仪式。
. 亲仁:爱人。丹府:赤诚的心。
. 拔吕蒙於戎行:《三国志·吴志·吕蒙传》:“蒙年十五六,窃随当击贼。策召见奇之,引置左右。张昭荐蒙代当,拜别部司马。”戎行,行伍。
. 识潘濬于系虏:潘濬,原为刘备属下。备领荆州市,以濬为治中从事。备入蜀,留典州(荆州)事。“孙权关羽,并荆土,拜濬辅中郎将,授以兵。”(《三国志·吴志·潘濬传》)《江表传》:“权克荆州,将吏悉皆归附,而濬独称疾不见。权遣人以床就家舆致之,濬伏面著床席不起,涕泣交横,哀咽不能自胜。权慰劳与语,呼其字曰:‘承明,昔观丁父,俘也,姬发以为军帅;彭仲爽,申俘也,周文王以为令尹。此二人,卿荆国之先贤也,初虽见囚,后皆用,为楚名臣。卿独不然,未肯降意,将以孤异古人之量邪?’使亲近以手巾拭其面,濬起下地拜谢。即以为治中荆州市诸军事,一以谘之。”识,用。系虏:俘虏。
. 推诚:拿出全部真诚,犹推心置腹。
. 恤:忧虑。
. 授器:授职。器,古代标志名位、爵号的器物,引申为职位。
. 权:权力。逼:接近。
. 执鞭鞠躬,以重陆公之威:裴注《三国志·吴志·陆逊传》:“陆机为逊铭曰:魏大司马曹休侵我北鄙,乃假公黄钺(以黄金为饰的斧),统御六师及中军禁卫,而摄行王事,主上执鞭,百司屈膝。”执鞭,持鞭驾车。
. 悉委武卫,以济周瑜之师:《江表地区传》:“曹操(曹操)入荆州,周瑜夜请见权曰:‘诸人徒见操书,言水步八十万,而各恐惧,不复断其事实。今以实校之,不过十五六万,军已久疲。所得表众,亦极七八万耳,尚怀狐疑。得精兵五万自足制之。’权曰:‘五万兵难卒合,已选三万人,船粮战具俱办,卿与子敬便在前发,孤当增发人众,多载资粮,为军后援也。’”武卫,指孙权禁军。济,助。
. 卑宫:宫室低矮。菲食:食薄,即吃得简单。菲,薄。
. 披怀:敞开胸怀,比如诚心相待。虚己:虚心。
. 高:以之为高。
. 游田:游猎。《三国志·吴志·张昭传》:“张昭为军师。权每田猎,常乘马射虎,虎常突前攀持马鞍。昭变色而前曰:‘将军何有当尔?夫为人君者,谓能驾御英雄,驱使群贤,岂谓驰逐于原野,校勇于食肉目者乎?如有一旦之患,奈天下笑何?’权谢昭曰:‘年少虑事不远,以此惭君。’”
. 感陆公之规,而除刑政之烦:《三国志·吴志·吴主传》:“陆逊陈便宜,劝以施德缓刑,宽赋息调。权报曰:‘君以为太重者,孤亦何利其然,但不得已而为之尔。’于是令有司尽写科条,使郎中褚逢以就逊及诸葛瑾,意所不安,令损益之。”感,感动。规,劝谏。烦,苛多。
. 奇刘基之议,而作三爵之誓:《三国志·吴志·虞翻传》:“权既为吴王,欢宴之末,自起行酒(依次斟酒)。虞翻伏地佯醉,不持。权去,翻起坐。权于是大怒,手剑欲击之,侍坐者莫不遑,惟大司农刘基起抱权,谏曰:‘大王以三爵之后手杀善士,虽翻有罪,天下孰知之?且大王以能容贤畜众,故海内望风,今一朝弃之,可乎?’翻由是得免。权因敕左右:‘自今酒后言杀,皆不得杀。’”三爵:指醉酒。
. 屏气:抑制呼吸,不敢出声,形容恭谨畏惧的神态。跼(jú)蹐(jí):行动小心戒惧的样子。跼,弯曲,此指弯腰。蹐,小步、轻步。《三国志·吴志·吕蒙传》:“会蒙疾发,权时在公安,迎置内殿,所以治护者万方,募封内有能愈蒙疾者,赐千金。时有针加,权为之惨,欲数见其颜色,又恐劳动,常穿壁瞻之,见小能下食则喜,顾左右言笑,不然则咄唶,夜不能寐。”
. 分滋损甘:指父母对儿女的慈爱。
. 登坛:升登坛场。古时帝王即位、祭祀、会盟、拜将,多设坛场,举行隆重仪式。此指即位。慷慨:胸襟开阔。 《三国志·吴志·鲁肃传》:“权既称尊号,临坛顾谓公卿曰:昔鲁肃尝道此,可谓明于事势矣。”
. 削投:丢弃。《三国志·吴志·诸葛瑾传》:“时或言瑾别遣亲人与备相闻。权曰:孤与子瑜有死生不易之誓,子瑜之不负孤,犹孤不负子瑜也。”
. 咸:皆。肆力:尽力。
. 苟合:差不多。
. 庶务:各种事物。遑:暇。
. 建业:今南京市。
. 舆服:车服。车乘、衣冠、章服之总称,古代有车服之制,以表明等级。慊(qiàn)如:不足。
. 天人:天道与人事。天人之分既定,指魏、蜀、吴三国各据一方的大局已定。
. 百度集团:各种制度。粗修:粗略修治。
. 醲(nóng)化:隆盛的教化。懿纲:完美的纲纪。
. 齿:同列。
. 抑:不过。连词,表轻微转折。体国经邦:泛指治理国家。具:才具。
. 带甲:指兵。
. 野沃:土地肥沃。兵练:兵精。
. 阻:阻隔。负海阻险,指地利易守。
. 区宇:区域、地区。指孙吴之地。
. 带:环绕。带,用如动词。封域:指统治的地区。
. 借使:假使。中才:中等才干的人。指国君。
. 善人:指国家栋梁。
. 敦率:遵守。遗典:先王的典章、法纪。
. 籓援:藩篱之助。援,助。与国:相与友善的国家。
. 郊境:城外的地域,此指边境。
. 长毂(gǔ):兵车
. 川阨(è):河道狭险。阨,通“隘”。
. 舳(zhú)舻(lú):泛称船只。轴,船后舵;舻,船头。轴舻千里,言其船多,前后相衔,千里不绝。
. 前驱:前锋,先行。
. 刘姓:指谯蜀。伐:出击。
. 陆公喻之长蛇:刘良注:“陆逊比蜀兵为长蛇者,言其地狭,首尾不得相救,其势然也。”
. 险:使其险。积石塞江,水道窄,水流急,故险。
. 谘(zī):征求意见。陆公:指陆抗
. 四渎:长江黄河淮河济河之总称。因其独流入海故称。节宣:节制宣泄。宣,通。
. 舟楫:泛指船。
. 谨守:小心把手。峡口:长江出蜀的险隘。
. 逮:及。步阐:吴将步之子。继业为清西陵督,加昭武将军,封西陵侯。后据城叛吴降晋。步阐之乱即指此。
. 宝城:指陆抗所筑之城,在东阬上,位于步阐守城之北。强寇:指晋兵。
. 大邦:指晋朝
. 云翔:形容多。电发:形容快。
. 旌:旗之总称。江介:江中。介,处于二者之中。指江两岸之间。
. 渚:江中小洲,此指江岸。
. 襟带:谓山川屏障环绕,如襟如带,比喻地势险要,此指防守有力,用如动词。
. 巴汉舟师:指晋巴东监军徐所率救步阐的水军。步阐据城叛吴降晋,陆抗分兵围步阐,晋派兵来救。舟师:水军。
. 陆公:指陆抗。偏师:一支军队,非主力。
. 东阬:地名。在西陵步阐所据之城的东北,长十余里。
. 案甲:按兵不动。养威:养精蓄锐。
. 反虏:反叛之贼,指步阐。踠(wǎn)迹:俯伏。踠,曲。
. 北闚(kuī):指投晋。
. 分命:另外命令。
. 御:抵御。
. 捷:胜利。此指西陵之战
. 信:确实。
. 烽燧(suì):烽火。古代边防报警的两种信号。白天放烟叫“烽”,夜间举火叫“燧”。
. 潜谋:阴谋。兆:苗头,征兆。
. 衅:裂痕,矛盾。骇:惊扰。
. 太康之役:指晋灭吴之战
. 众:指晋兵。曩日、向时:李善注:“皆谓曹、刘之师。”曩日之师,指曹操刘备的军队。
. 广州之乱:指郭马谋反。
. 愈:通“逾”,超过。《三国志·吴志·三嗣主传》:“天纪三年,郭马反,攻杀广州市督都虞授。马自号督都交、广二州诸军事,安南将军。”
. 邦家:国家,指吴国
. 人:贤人,此指陆抗。云:助词,无义。
. 邦国:古诸侯之封土,大曰邦,小曰国。此邦国谓国家,指孙吴。殄瘁:病困,憔悴。
. 汤、武:商汤姬发。汤武革命,指商汤用武力推翻夏桀,周武王用武力推翻帝辛,建立政权。
. 乱不极则治不形:《太玄经》:“阴不及则阳不生,乱不极则德不形。”形,显露。
. 王侯:《易·坎》作“王公”。设险:人为设置险要,如筑城墙,挖护城河之类。
. 恃险:仰仗险要之处。
. 地利:指高城深池山川险阻。人和:指人心所向,内部团结。
. 参由:由三,即由天时、地利、人和。
. 《孙卿》:《孙卿子》,即《荀子》。合参:道合天、地、人三者。
. 四州:指荆州市、扬州、交州广州市。萌:通“氓”,民。
. 劲利:强弩利剑。
. 遘:遇。
. 先王:古代帝王。达:通晓。经国:治理国家。
. 审:详查。至数:最高的气数。
. 宽冲:指政治、言论上的宽松。俊乂(yì):俊杰。
. 黎元:黎民,普通百姓
. 兆庶:兆民,即亿万民众。
. 恤:优。
. 土宇:疆土与宫殿。
. 《麦秀》:即《麦秀歌》,亦名《伤殷操》。《史记·微子世家》载:“箕子朝周,过故殷墟,感宫室毁坏,生禾黍,箕子伤之,欲哭则不可,欲泣为其近妇人,乃作《麦秀》之诗以歌咏之。”
. 《黍离》:《诗·王风》中的篇名。李善注引《毛诗序》:“《黍离》闵(悯)宗周也。周大夫行役,过故聂氏宗祠宫室,尽为禾黍,故为《黍离》之诗。”
白话译文
上篇
从前汉朝失去统治地位,奸臣董卓篡权,祸始京畿,害及天下。朝纲松弛紊乱,皇室权势低下。于是群雄蜂起,义兵四聚。武烈皇帝孙坚兴义市兵于州郡,荆南出师迅若闪电,权变谋略异常繁多,忠勇无比,称霸于世。大张声威,后羿震恐,短兵相接,丑敌受戮。于是清扫宗庙,祭祀高祖。此时云涌一般的将军兼州,风起一般的军队跨县,猛虎一样的士卒形如疾风,熊罴一样的兵丁聚似浓雾。虽然兵众为正义而汇合,结同盟而协力,然而个个包藏祸心,倚仗兵力作乱。有的军队没有谋略和纪律,丧失军威,贻误战机,其忠臣之谋、武将之德,远没有武烈皇帝卓著。
武烈皇帝辞世,长沙姬林孙策以超人之才命世,年不满二十,出类拔萃。收罗招揽父亲的老臣,与他们论说大业,发神兵向东挺进,以少数兵力进攻众多之敌,攻城时,遇到他的敌人没有能坚守的;战斗中,敌人没有堪与交锋之兵。他诛叛逆之敌,怀柔区厚待降服之虏,而使江东安定;修治法律纲纪,整顿军队,声威与德望非常强大。孙策为人文雅以太子宾客之礼接待名流招揽贤士,张昭为其中之一的杰出的人;孙策又结交调动英雄豪杰,周瑜为其中之一的雄才。这两位君子,皆敏锐而多奇谋,甚通达而能明察。孙策以意气相投者类聚人才,志趣合拍者为一,江东人才因他而多起来。孙策将要讨伐北方各路诸侯,铲除违反法纪之徒,使帝车返回于坦途,皇位恢复于宫廷,挟天子以号令诸侯,清君侧以拨乱反正。他的兵车已驻扎于路旁,诸侯群凶都畏惧而不敢正视他,大业未就,不幸中道遇刺去世陨落。
天降大任于大皇帝孙权,他以奇异之举继承父兄高洁之行,以圣明之心建立王业的宏图。孙权处理政事时,咨询前辈成功之法;颁布律令前,参考传统风尚。再加上专一坚定,申明节俭,访求贤才,好谋善断,送束帛以招贤于隐居之所,擎信旗以纳才士于里巷之中。所以豪杰应声响至,志士慕光跟从。超群之才来归,如同辐条聚于轮毂,猛士迭至多如树林。张昭军师周瑜、陆公(陆逊)、鲁肃吕蒙之辈,在内为心腹,在外为栋梁。甘宁凌统程普贺齐朱桓、朱然之流,逞其威风;韩当潘璋黄盖蒋钦周泰之徒,宣扬武力。文章教化则有诸葛瑾张承步骘,用声誉光耀国家;处理政事则有顾雍、潘濬、吕范吕岱,量才授以要职;魁伟奇特则有虞翻陆绩张温、张惇,讽谏谋划扶正压邪;奉命出使则有赵咨、沈珩,以敏锐博通而美名远扬;精通术数则有吴范赵达,求神致福而同心同德;董袭陈武,舍生保卫吴主;骆统刘基,强谏以补君过。谋划不遗才智,举动不失良策。所以能割据一方,统辖荆州吴越,而与天下争衡。
曹操曾趁胜利的威势,率百万大军,顺着邓塞山沿江而下,来到汉水之南,快速战舰数以万计,宛如龙腾顺流而东,精锐骑兵多达千旅,平坦陆路虎步生风。谋士挤满室内,武将多得连营。曹魏慷慨激昂,大有鲸吞江东之壮志,一统天下之气概。而周瑜指挥一支非主力部队,大破曹军赤壁市。曹军旗倒辙乱,溃不成军,就差主帅没被俘虏而已,收拾残兵败将远远逃窜。汉王刘备凭借帝王之名,率领巴蜀民众,乘吴魏之危作乱,扎营千里,想要报关羽败亡之仇,企图收复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之地,而陆公(陆逊)在西陵大败刘备,使其溃不成军,受困而渡江逃窜,主帅刘备丧命永安。紧接着曹军从灞须来犯,(吴军)在水上摧垮他们;蓬笼之战,曹兵只轮未返,全军覆没。从此魏、蜀二邦之将,丧失锐气,挫伤锋芒,势遭重创,财力匮乏,吴国轻视二国而坐观其衰。所以曹魏派人请求友好,蜀汉请求结盟,于是(孙权)登上吴天子位,与魏、蜀三足鼎立。向西割据庸、益二地郊外之地,往北占有淮河、汉水之滨,东边包有傣族之地,南方囊括群蛮之外。于是讲究三皇五帝的礼仪,搜索夏、商、周的音乐,特祭上苍,礼让诸侯。猛将强兵,沿江设防;长戟大矛,闻风奋起。各部长官在高层周密规划,士、农、工、商在下各自发展其业。教化边民使其和谐,风教扩展到远方。派一介使臣安抚巡视外地,大象骏马,驯养于外厩;明珠瑰宝,闪光于内府。珍宝纷至沓来,奇玩应命送到。使者轻车缓行于南蛮荒土,作战的军车闲置在北野。平民免于战乱之患,戎马解除待战之忧。帝王之业因此而巩固。
大帝孙权过世,幼主孙亮即位,奸臣横行无忌。景皇帝孙休随后兴起,虔诚遵循前代旧法,政事无大过失,是遵守成法的好君主。到了孙皓即位初期,旧法未废,老臣尚在。大司马陆公(陆抗)以文职武略振兴朝廷,丞相陆凯凭借正直而极尽进谏之能,施绩范慎以威严稳重显达,丁奉、离斐靠威武刚毅著称。孟仁丁固之徒为公卿,楼玄、贺邵之辈掌握机要。而孙皓虽然有“病”,得力的辅佐之臣依然健在。到了吴国末年,诸老臣已经死去,然后黎民百姓生出离叛之心,皇室宫廷呈崩溃之兆。吴国气数随朝政变化而衰微,晋师紧随气数而伐吴。吴国兵败的士卒临阵脱逃,国亡而百姓背井离乡。城池都没有篱坚固,山河也不如水沟土丘险要。晋兵没有鲁班云梯那样的器械,没有智伯引汾水灌城那样厉害,没有楚子攻宋筑房扎寨那样长期围困,没有燕国乐毅破敌济西那样的军队,用兵不过短短时间,就扫平吴国社稷。即使忠臣耿直愤世,烈士以身殉国,又怎能挽救吴国于灭亡呢?
曹操刘备的武将,不是晋国所能选得;攻入石头城的军队,也没有昔日曹刘军队那么多。攻与守的道理,或者有前人的成法。山川险要的地势,也不会突然改变。但成败的道理颠倒,古今的趋势迥异。为何?是因为孙权孙皓二人的政治教化不同,使用的人才各异。
下篇
从前魏、蜀、吴三国鼎足为王,曹魏握有国中中原地区,刘备占据岷山、益州,吴主控制荆州市、扬州、交州广州市。曹魏虽然在国中华夏取得成功,但暴虐太甚,民怨太深。刘备利用地势险阻弄巧设诈,功业单薄,民俗过陋。至于吴国,桓王以武力奠基,太祖靠德政成业。明智通达,美好风范弘扬远方;求贤才唯恐赶不上,爱庶民犹如爱幼子;接待士人举行盛大礼仪,亲近仁爱倾注一片丹心;拔擢吕蒙于行伍之中,赏识潘濬于俘虏之列。推心置腹信任贤才,不担心自己受人欺骗;量才而授职务,不怕权力过大威胁自己。亲自为陆公(陆逊)执鞭驾车,以此增强他的威风;禁卫武装全部交给周瑜,以此壮大他的兵力。低筑宫殿,简化膳食,以增加功臣的赏赐。胸怀坦荡谦虚,接受谋士妙计。所以同鲁肃只见一面便委以重任,士历尽艰险而效命。高看张昭的德言,减少游猎的娱乐;以诸葛瑾谏言为贤明,割舍男女之恋情;为陆公(陆逊)劝谏而打动,删除烦苛的刑法;为刘基不可醉杀虞翻的建议所警醒,立下“三爵”之后言杀无效的誓言。屏气谦恭,小心翼翼,以探视吕蒙的疾病;抚养凌统的遗孤,如同慈爱自己的子女。登坛即位胸襟开阔,功劳归于鲁肃;抛弃小人的流言蜚语,相信诸葛瑾的高风亮节。因此忠臣竞相献策,志士竭诚效力,宏图大略,不满足于区区吴国。配置各种官员已差不多,只是许多政务尚未来得及处理。
开始时定都建业,群臣请求举行登基大典,孙权推辞不许,说:“天下人将如何说我呢?”而且“车服”的制度尚不完备。待到中年,三国鼎足而立的大局已成,朝廷各种制度初步修订,虽然隆盛的教化与完美的纲纪尚不能同前代相比,但治理国家的才具,也足以执政了。方圆几万里,将士上百万,土地肥沃,兵士精干,武器锋利,财物雄厚。东靠茫茫大海,西临高山险阻,控制长江全区,峻山环绕疆域。国家的有利条件,未见有如此之大的。假使中等才能的君主以道守业,栋梁之臣辅佐有方,遵循先王典章,勤于爱民,慎于施政,遵守既定国策,把住永恒的天险,则可以万古千秋,未有危亡之忧了。
有人说:吴国和蜀汉,是唇齿相依的国家,蜀灭则吴亡,道理就是这样。西蜀,它对吴国犹如篱笆,并不能决定吴国的存亡。为何?两国交界之处,崇山峻岭,陆路没有可通战车之途;河道狭险,水路有惊涛骇浪之难。即使有百万精锐部队,启程前行的也不过千人。战船千里,前锋也不过百艘。所以刘备出击,陆公(陆逊)将其比作长蛇,地理形势使然。过去西蜀初亡,吴国朝臣献上不同的谋略,有的要在江中堆石以增险流,有的要制造兵器以防事变。天子总汇群议,以咨询大司马陆公(陆抗),陆公(陆抗)认为江、河、淮、济是天地用来调节气候的,当然没有积石塞流的道理,兵器则是敌我所共有的,东晋倘若避长就短,来到荆州、扬州争夺舟船之利,则是天助我也。将士小心把手峡口,等待擒敌即可。到步阐叛吴降晋之时,依靠坚固城池诱敌深入,利用重金笼络群蛮。当时晋国大军,如同云飞电掣,江中悬挂战旗,两岸扎营,犹如襟带锁住吴国要害,以阻止吴军向西进发。徐胤率领巴汉水军沿江东下。陆公(陆抗)用一支三万人的非主力部队,北上占据东阬,深挖战壕,高筑城墙,按兵不动,养精蓄锐。反贼步阐俯首待毙,而不敢北窥求生之路,强敌大败,连夜逃窜,军队伤亡大半。陆公(陆抗)另外命令精兵五千,往西抵御晋之水军,东西同时获得大捷,献上俘虏数以万计。确实,贤才的计谋,怎能欺骗于我!从此很少有烽烟警报,疆域之内亦少有入侵之忧。陆公(陆抗)去世以后,晋朝的阴谋就有了迹象,吴国君臣裂痕深刻,全国军队骚动。太康元年,孙皓降晋那场战役,晋师没有从前曹操刘备兵多;郭马广州叛乱,造成的祸害却超过曹刘带来的灾难。国家颠覆,聂氏宗祠化为废墟。呜呼!陆公(陆抗)一死,国家就陷入病困,难道不是这样吗?
周易风水》说:“商汤姬发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太玄经》说:“乱不到极点便不能出现治。”讲的是帝王依靠天时。古人有句话:“天时不如地利。”《易经》说:“王侯构筑险要,以保卫他的国家。”讲的是保卫国家仰仗险要。古人又说:“地利不如人和。”“保卫国家靠德不靠险。”讲的是把守险要处需要任何。吴国兴起,是由天时、地利、人和三者所致,就是《荀子》所说的天时、地利、人治三者合一。及其灭亡,却只是靠险要而已,又如《荀子》所说,是舍弃天时、地利、人治的结果。
荆州、扬州、交州广州市四个州的民众不是不多,大江之南并非缺少英才,山川险要容易防守,劲弓利剑等兵器易于使用,先代国君的政策策略容易遵循,而功不成却遭祸,为何?是因为用人的错误啊!因此先王治理国家的长远法则,是明察存亡的最大气数:自谦以安定百姓、厚施恩惠以致人和、政治宽松吸引俊杰献策、仁慈和合以凝聚百姓的爱心。因此北京国安足球俱乐部,百姓与之同乐;国危,庶民与之共患难。安,与众同乐,则不可能国危;危,与民共患难,那么其难不足忧。这样,就能保住社稷,巩固疆土,也不会有《麦秀》的哀痛商朝亡国之思,也没有《黍离》的悲悯周灭之叹了。
创作背景
陆姓家族与孙吴政权关系紧密。陆机祖父陆逊,为东吴丞相;叔祖父陆瑁,为选曹尚书;父亲陆抗,为东吴大司马;从叔父陆凯,为左丞相;从叔父陆喜,累迁选曹尚书。在孙皓时期,陆氏一宗在朝:“二相、五侯、将军十余人。”(见《世说新语·规箴》)。陆机祖辈、父辈辅佐孙吴政权,劳苦功高,功勋卓著;孙氏以陆氏为股肱之臣,使其光宗耀祖。加之孙、陆联姻:孙权将其兄孙策之女嫁给陆逊,陆机之兄陆景娶孙皓嫡妹为妻。晋灭吴之战,陆机之兄陆晏、陆景为国战死,孙吴灭亡对陆机乃至陆家带来的打击可想而知。
此后十年间,陆机退居华亭旧里,闭门勤学。隐居之余,总结吴国兴起与衰亡的原因,“以孙氏在吴,祖、父世为将相,有大勋于江表,深慨孙皓举而弃之,乃论权所以得,皓所以亡,又欲述其祖父功业,遂作《辨亡论》两篇”。
作品鉴赏
姜亮夫《陆平原年谱》,此论作于司马炎太康九年(288)(陆机时年二十八岁)。《辨亡论》犹《过秦论》,分上下两篇,互为表里。“上篇主颂诸主,下篇扬其先功,而且致暗咎归命(孙皓)之意”,而陆机之“先功”与孙吴之“帝业”密不可分,无先功难成帝业,无帝业无以显先功。因为陆机吴国的深厚感情,《辨亡论》虽受贾谊《过秦论》的影响,却不能如贾谊那样客观地、冷静地论兴述亡,总结教训,不免染上一抹挽歌的情调。其对孙皓的批判,亦不如贾谊批判暴秦那般直接、尖锐。论中并“无深责归命(孙皓降晋封归命侯)之辞,文辞特厚,盖士衡为吴世臣,立言之体当如是也。“”(《文选学》)
《辨亡论》开篇即简单介绍了吴国兴起前的时代背景和形势:“昔汉氏失御,奸臣窃命,祸基京徽,毒遍宇内,皇纲弛紊,王室遂卑。于是群雄蜂骇,义兵四合。”孙吴的先祖孙坚正是在这种形势下, “慷慨下国, 电发荆南”的。但陆机以其敏锐的政治眼光看出了当时群雄起兵的动机所在: “虽兵以义合,同盟戮力,然皆苞藏祸心,阻兵估乱,或师无谋律,丧威捻寇。忠规武节,未有如此其著者也。”如果说孙坚的起兵是孙吴政权的兴起阶段,其子孙策的继立,便是孙吴政权的创业阶段了,陆机对孙策的创业经过作了具体的描述。
到了孙权时期,吴国终于建国,与魏、蜀鼎峙而立,这是孙吴政权的鼎盛时期。陆机对这一时期论述特多,抒发了对先辈功业的强烈自豪。他详写孙权的功业:1、有君人之德,善于求贤用人,“异人辐,猛士如林”,得到周瑜陆逊鲁肃、吕蒙、甘宁凌统程普韩当黄盖等文臣武将数十人的鼎力相佐,故能“与天下争衡”;2、对抗魏、蜀,囊括江表,“遂跻天号,鼎峙而立”,巩固帝业;3、描绘吴国疆域之大, “西屠庸、益之郊,北裂淮、汉之谈,东包百越之地,南括群蛮之表”。孙权死后,帝业逐渐衰落,陆机论述孙皓失德,导致吴亡。孙吴政权存在,全赖陆公及诸老臣。“元首(指孙皓)虽病,股肱犹存。”“群公既丧,然后黔首有瓦解之志,皇家有土崩之衅。”晋朝“军未浃辰”,而东吴“社稷夷矣。”谁之罪,孙皓之罪。论者以“病”字暗示之,并未深责。然后以纯议论的形式,对孙权所以兴,孙皓所以亡,做一总结:“彼此之化殊,授任之才异也。”孙权、孙皓彼此政治教化不同,授官任职不同,故结局也就不同。
而下篇,陆机论述东吴创基立业的基本经验在用人。孙策依靠张昭、周瑜等人才,得以削平当地割据势力,据有吴、会稽郡庐江县等五郡,在江东立业,从而为后来的孙吴帝业打下基础的。而吴主孙权,胸怀博大,礼贤下士,善于识别人才,敢于使用人才,真诚信人,虚心纳谏,不听谗言,恤民如子等等,既是人君不可缺少的政治品格,又是东吴兴旺发达的基本经验。自“初都建业”至“未有危亡之患也”,表明前辈创立的基业,已足流传后代,只要“中才守之以道,善人御之有术”,循定策,守常险,便无“危亡之患”,为归咎孙皓埋下伏笔。
陆机在此文批驳“唇亡齿寒”之论,认为吴之灭在吴而不在蜀:“陆公没而潜谋兆,吴衅深而六师骇。”说明陆氏与孙吴之存亡有直接关系。暗咎归命,以扬先功。自“《易》曰”至结尾为第四部分,总结国家兴亡的经验教训: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天时、地利、人和,有三而兴,“恃险”而亡,而人和尤为紧要。因为天时、地利的条件最终需要人才加以利用才能成事。最后,陆机借《麦秀》、《黍离》二篇典故,寄托亡国之痛。
《辨亡论》有明显的《过秦论》痕迹,骆鸿凯文选学》指出“命意相似”、“笔致相似”、“句法相似”、“句度相似”四个方面。虽然在诸多效仿《过秦》之作中,《辨亡》属成功之篇,然终不及《过秦》之气势。刘勰在《文心雕龙·论说》中道:“陆机《辨亡》,效《过秦》而不及,然亦其美矣。“
作者简介
陆机(261年-303年),字士衡,吴郡吴县(今苏州市)人,晋朝著名文学家、书法家。出身“吴四姓”之会稽郡陆氏,孙吴奠基人孙策之曾外孙,孙吴丞相陆逊之孙、大司马陆抗第四子,与其弟陆云合称“二陆”。
陆机在吴时曾任牙门将,吴亡后隐居修学十年,始仕西晋。太康十年(289年),二陆来到洛阳市,受太常张华赏识,名气大振,时有“二陆入洛,三张减价”之说。历任太傅祭酒吴国郎中令、著作郎等职,与贾谧等结为“金谷二十四友”。赵王司马伦掌权时,引为相国参军,封关中侯。司马伦被诛后,险遭处死,赖成都王司马颖救免,此后便委身依之,为平原内史,世称“陆机”。太安二年(303年),任后将军河北省大都督,率军讨伐长沙王司马乂,却大败于七里涧,最终遭谗遇害,被夷三族。
陆机“少有华盛顿奇才队,文章冠世”,被誉为“太康之英”。亦善书法,其《平复帖》是古代存世最早的名人书法真迹。
参考资料
《晋书·陆机传》.国学网.2016-0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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